※关键词:玻璃、旧书、常青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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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窗外的常青藤飒飒作响。
桌上的旧书被哗啦啦掀开,一页一页,似乎自古以来就记载着一个永无止境的故事。
那人推门进屋,长发倾洒身后,坐在古老的书桌之前,带着点倦意地揉了揉眉心。他伸出他的左手。
骨节分明的、覆了层薄茧的手拿起那书,开始倾听它无声地讲述几百年来的所见所闻。
“风神大人、风神大人!”
“风神大人啊,请保佑我们全家平安!”
“请保佑我今天粮食能够丰收!”
“请赐给我和我的妻子一个男孩......”
“请您......”
曾经啊,有一位风神,千百年如一日地保护着人们。
风神住在神庙旁的小屋中。小屋的屋顶长着一片翠绿的常青藤。
神庙的另一侧住着一个孩子,他每天都会来庙里祈福许愿。
如同风神保护人们一般,不记得自何而始,日复一日的虔诚。
深秋的晚上,孩子打扫完院子,照例来到庙前。一阵风轻轻扫过他的脸颊,风神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多么幸运的孩子。极少人能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有幸一见风神容颜;更无人见过他掩在长发荫蔽下的、以绷带层层缠绕的右眼。
风神的眼睛是蓝色的,澄澈至极,泛着柔和的光。
孩子有些紧张:“风、风神大人......”
风神笑了笑:“不用太过拘谨喔。你每一天为了同一个愿望而来,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告诉我呢?”
“您听到了吗?”孩子眨了眨眼,那里面忽地浸满了光采,“真的吗?您能听到我的愿望吗?”
风神道:“神能收到人们一部分的愿望。”
那个孩子的愿望啊,只有一个。
想变得与风神一样,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风神揉了揉孩子的头:“很抱歉,我的能力只限于听到你的愿望而已,极为有限,无法满足你的愿望......但是,祝你成功。”
孩子站在原地,清澈的眼底尽是他的模样,在秋风的清香里不自知地对着风神发愣。
他的愿望风神确实无法实现;但是,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风神都不知道他真正想守护的人到底是谁。
不久以后,孩子销声匿迹了。
他再次的出现,作为神使,相隔了两百多年。
风神仍在那间小屋之中,常年地守候一方的水土与人。两百多年过去,屋顶的常青藤却只生长到了矮屋的一半——那其实是依托风神的力量去生长,凡人一代又一代,穷尽其生也无法看透它何时会死去。
风神若不消失啊,它就永远不会死去。
昔日的孩子长成了青年模样,似乎踏着漫天星辰而归。
他的神情与小时候如出一辙,只要不是在风神面前,就会保持着跌到零点的淡漠。
他说他的名字叫做荒。
风神还是从前一般,温柔、从容。可如今已不复当年盛况,人忙碌了,尖酸刻薄的目光投向世间,不愿相信那个守护了他们世代祖先的风神真的存在。
多么愚昧啊——守望百年的神明隐去了身形,就在他们中间,他们与他擦肩而过。
视而不见。
“你经历了很多吧。两百年。”风神坐在他的对面,递给他一杯茶。
屋子里干净而整洁,风在其中眷恋地逗留,茶香是一股古老的味道。荒答道:“非自己所愿罢了。”
风神理解地点头,轻抿一口茶,“实现自己的愿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啊。你成功了,恭喜。”
荒却直望着他,神情是说不尽的复杂,如两百年前的每一次一样,他的眼底,清澈又深邃,倒映着风神的影子。良久,他低声道:
“……还没有。”
愿望啊,就在眼前,伸出手也无法触及,只一抹明亮温暖的笑容亮眼的紧。
荒在屋中居下了。
老旧的神庙在人的来来往往中摇晃着。
风神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本旧书。桌角的蜡烛自动燃起,柔和的光落在屋子里,丝绸一样。
他翻阅着手中的书,微风眷恋着轻摇他的发丝。
那书里竟没有一个字。
似乎有些百无聊赖,风神看了看木窗窗纸上常青藤飘动的影子,低下头在书上记了些什么,然后将其轻轻放下。
他站起身来了,打开窗,面向带着太阳气息吹进屋里的风,阖上了双眸;常青藤飘入屋中,沙啦啦地响,阳光在那静静伫立的佳人浓密似蝶的睫毛上悄悄绽开一朵耀眼的金色小花。
下一秒荒便推门进来;在这近乎静止的画面中下意识地呼吸一滞。
纵是千百年仍如出一辙地——悸动。
他有些脸红又有些不忍地干咳一声。
风神睁开眼,转身面向荒:“这么快就回来了?”
荒眼神向四处飘了飘,双手却始终背在身后:“也......没什么好逛的。”
风神轻笑出声:“桌子上的书,如果你想通过别的方式了解一下人间,可以翻翻看。”
那是属于神明的书,可随它的唯一拥有者内心所想而展现某一段历史。但风神的书上没有如别的神明一般留下自己的标记,那书上没有他的名字——于是它属于所有神明。
荒应了声,心里全然没在想他说的这件事。
犹豫万分之后他终于从身后拿出一个藏了半天的糖葫芦递到风神面前。
“这是......”风神有些惊讶了,看向他道,“为什么?”
“刚才看到街上有卖......记得你喜欢,随手买了一个......”荒再次干咳一声,抿了抿唇,视线假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投向了窗外镇定自若的常青藤。
风神蓦地沉默了。
少顷,他又蓦地开口:“......谢谢。”
荒终于没忍住看了他一眼,神情似乎带着一点疑惑与紧张。
“我刚刚说,谢谢。”风神于是复述了一遍,眼底好像有了一些比笑意更深一层的神采。
他啊,是神明,仰慕着同为神明的自己,两百年来,矢志不渝的虔诚。
“现在我也许不能满足你什么了。”风神补充道,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但是这个......”
“能的。”
风神停下来去看他。荒很少有这样突兀而莽撞的时候。
“什......”
毫无预兆地,荒凑近他,似乎常年都有些干裂的唇贴上他的。
他感受到他的舌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舔湿他的唇缝,在那里逗留徘徊,想要更深入地去蔓延,亦依恋不舍地不愿离开,像一颗饴糖,化了两百年思恋的味道。
竟是个干涩又湿润的吻,缠绵而缱绻。
也许持续了有一段时间吧;反正两人似乎都有些不清醒。总之荒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忙起身来。
“那个......抱歉,失礼......我......”
荒语无伦次了;看着手脚也觉得放哪都碍眼。现在该做什么好呢,估计风神是震惊且嫌恶的吧,便索性让他眼不见为净好了,于是转身欲走。
“等等。”
风神拉住他的衣角,两步跟上,两人的距离便又几乎呼吸也可相闻了。
“如果你觉得失礼......这样,扯平了。”
他踮起脚尖,攀住荒的肩膀,蜻蜓点水一样,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小小的回礼。
荒愣掉。
风神闭眼深呼吸一次,随即冷静下来般,用平和的语调缓缓陈述:“我在这里等了两百年,除去为了守护这一方水土之外,只为一人。”
“你作为神使,两百年来在人间颠沛流离,可现在又为何而归呢?”
为何而归呢。
对啊,他明明可以去远离尘世之地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荒拥有支配星河的能力。
在那些即将蜕变的日子里啊,痛苦、疑虑、紧张、迷惘,几乎将他湮没。唯一支撑他坚持下来的只是一个人而已。
那个人千百年如一日地守护着他们,可从未有人在意过他有没有受伤、会不会痛。
他想保护他。
一个少年。心间执念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对不起......”荒顺势拥他入怀,“但是......”但是真的,一刻也等不了了。
似曾漫步于璨璨星河,那星河望不到边,里面有一个他。
那胸膛,冷硬,又温暖。
风神笑答:“因为知道有一个人在为我而付出,所以啊,那两百年来的等待,都不算什么孤苦。”
他突然抬起埋在荒肩膀里的脸道,“啊,我刚刚是想说,这个糖葫芦,要不要一起吃?”
因为你啊,是上天慷慨赐予的礼物。
他咬了一口,然后把那个糖葫芦递到荒面前:“再不吃要化了哦。”
荒接过,在风神咬过的地方一口咬下——
甜而入心。
后来荒在那本书上看到了风神记录下的那行字。当然这是两人在一起的后话了。
“不必打开窗子也能看到窗外的常青藤就再好不过了。”
风神啊,很喜欢常青藤呢。
荒又翻了翻书的扉页,上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一直不知道风神的名字。本同为神明,他却向来以两百年前的身份来定位自己——于是问一个神明的名字便是亵渎。
到这里想要说的都交代完毕,接下来讲的便是其他事情了。譬如,真正说起来吧,风神身上的谜比起他的名字来多得多了:他的右眼、他的过去、为何在此停留,等等等等,皆无从得知。
又譬如,讲了那么久的神明而一直被忽略掉的人间。
是的,人间。脆弱又执著的人间啊,用一条条短暂易碎的生命延续着不息的历史长河。
纵使经过千百次灾难的洗礼,也能在神的保佑下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至于神如何,那就无从得知了;反正只要他们足够安稳就好了。
这次是什么呢:貌似是洪水,在人无济于事的呐喊下无情地冲刷积满厚厚的罪孽的世界——
“神啊,救救我们吧,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终于是有相信神的祷告,太迟太迟的祷告了。那常年失修的神庙似乎摆出了一张嘲讽的笑脸,面对一脸慌乱、一片乱麻的人们。
“别拜了,没用的!哪里有什么神啊,赶紧走吧!”
人无可依傍,在无处可去的世界里寻求一锥之地以立足。
多么卑微的一个请求啊,对不对?
水很快浸没人的腿,然后是腰,飞速上涨。
而仍立于洪水之中的小屋门口,有一人静静站着。那小屋和那人,是唯独不受灾难侵蚀的似乎人间之外的个体。那人像是无动于衷地望着一场劫难的降临,少顷,回头透过打开的窗子与常青藤的间隙看了看屋中的人——仍在整理那本旧书,寻找解决灾难的办法。
他转身回来,重新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水;似乎是施下了一个咒术,窗边的常青藤躁动了,疯狂地生长起来,在墙面上组成连续的神秘咒文。
荒的声音从窗口传来,他拿起那本书欲往门外走:“......几百年前,也有过一次没现在这么严重的。那次的解决方法......”
他翻开下一页,声音却猛地顿住——他推不开门了,风神的咒术将小屋锁的死死。
“我知道。”风神笑了,语气像在聊晚饭吃什么一样平淡,温柔而遥远,“那次,有一个神,强行使水改道,保护了人,也从此失去了右眼。”
极为不祥的预感。
他不知道风神目的为何,也不知风神将要做什么,一种比面对眼前的灾难紧张上万倍的直觉揪住了他的心。
荒说:“解决办法一定会有的。我......我先出去。”
也不等风神解开咒术——风神是不会解开的,他自行施法去破解了。可那些常青藤并非凡物。
它们是风神部分生命的化身。
风神闭上了眼,并不阻止荒的行为,轻声道:“再等一下就好了。”
常青藤从墙头一点点爬下。在荒的法力下,它们变回原本的样子,安然挂在窗边。
然而已经太晚了。
这灾难是有多贵重啊——需要一名神明去献祭。他选择放弃当一个神,从此堕落成妖,换得灾难的安息。
他看了一眼把自己牢牢接进怀中的荒,借着他的肩膀扶了一把,扯出笑容,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荒说:“你是风神。”对于风神而言,水灾本不属于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现在不是了。”风神答道,“我既已管了一次,就不能放任第二次不管啊。”
“你可以交给我。”
荒想,守护你啊,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
风神勉强挪步至那片常青藤之前,伸手去触摸,唇边笑意愈发不似真实。
“牺牲的事就交给我好了。......有的时候,我也要守护我想守护的人啊。”
他又话锋一转,“好啦,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荒抿了抿唇。沉默少时,他沉声地:“以后,让我来守护你,好吗?”
风神看着他,突然轻笑出声。他默认地道:“我会回来的。”
他的身躯忽地化作无数光点了。荒的瞳孔猛地收缩,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
然那些光点已消散了。留在荒耳边的只剩一句话:
“我的名字是......一目连。”
一缕清风拂过一丛孤零零的常青藤,很快消逝了。
那是守护的力量。
水势渐退,荒一人伫立于夕阳之下,良久良久,不曾离去。
那夕阳如残血一般。
他不知对谁而讲,只柔声道:“我会等你的。”
那天,有两个神明相继成妖。一个不想让他想守护的人去牺牲,另一个为了想守护的人在归来的路上不要经受痛苦。
荒在那里等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废弃的神庙又重新操办起来了——人相信了保护他们的神的存在,又开始向百年之前一般来这里祈福与许愿。只可惜在这时已没有真正的神明了。
荒每天都会到庙里许愿,如同从前的那个孩子,执著又虔诚:
“希望他平安回来。”
窗外的常青藤啊,即使生长停止,生命却未终。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吧。
人间在一天一天改变着。后来他发现那些民居的窗变成了透明的,就如同风神——啊,现在该叫一目连了——愿望中的一样。于是他把小屋的窗子换成了那样。
这东西好像是叫作玻璃。
旧书一页一页地记录着人间发生的事情。一丝不苟。
荒守着两人的愿望,三百年,一直在原地等候。
也许是等候他的愿望得以实现,或是等候心上人的归来;也或许,只是想等待一缕清风吹过,常青藤们生机勃勃地随其摆动而已。
书上记载的故事快要翻到末尾了,这些故事所发生的时间线也逐渐走向现在。荒拿起笔,在倒数第二页记下:“等他回来,从此好好守护他。”
那么多年来,有关于他的事情,一件一件,从来都没有忘记啊。
窗外的风大了些,荒翻开属于现在的最后一页。
上面有一行字,安静整洁地躺在泛黄的纸上。
“你每一天的愿望,神都听到了喔。”
荒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窗边。
风将常青藤带入屋中,那翠绿的叶片上,亮起一个神秘的图腾。
他眼底似有无数奕奕光采流动,将书放下,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
他大步向前,推开屋子的门,风带去了他万般心绪凝成的一句话: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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