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果园

    我又一次来到了这片田野。看这一片落了叶的果园里的梨树。寒风瑟瑟，它们虬枝曲杆，孤零零地站在冬天的荒野里。他们脱光了春天生发出来的美丽的叶子，如此安静，如此寂寞地站在这片苍白土黄，又毫无生气的原野，任寒风吹彻。

    它们灰褐色的枝干，仿佛进了暮年的老人，青筋毕露，血管与肉体都即将分离，皮肤上生着灰褐色的花斑，即使风烛残年，也是如此雍容华贵，从容淡定，不媚不俗，不喜不怒。它们站在寒风里，枝枝丫丫都看似凌乱，实则有层次，有顺序——夏天的时候它们的主人尽力的修剪，使每一片树叶都向着光的方向，攫取光的温暖，努力生长，并尽力的开花结果，向主人贡献它们的全部力量。现在，它们穷尽四季的力量，贡献了一树的花朵与果实，还有曾装饰了原野的绿色的梦，覆盖了大地山河的苍凉，开出自己白色的花，喜悦了人间的那些单薄无趣的日子，现在它们完成使命，悄然脱去那曾经明亮的绿色衣裳，它们光秃秃的，呈着干褐色的皮肤，安分守己地站在田野，陪伴它的，只有曾经陪伴了它们一季的已枯了的叶子——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还有夏天在树丛中奔跑过的野兔，它们已经完成了交配，母兔的肚腹鼓胀，已于前几天生了七只小兔——有一只是白色的，特别可爱。它看见了它们在它的树根下打洞，做窝，又毫无顾忌的交配与生产，野兔的幸福，它们知道——那些野兔早上9点，太阳出来的时候出门，晚上6点，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归家，它看见他们出门时留下的脚印和回来时留下的脚印，小小的梅花一般，装饰着雪后的原野。

    有一对恋人也曾经来过。他牵着她的手，她穿着大红色的羽绒服，头发像黑夜一般深沉，眼眸像夜晚最亮的星星，透明而清澈。他拉着她的手，他还吻了她——哦，她羞涩地笑了，露出一排白牙齿。他们紧紧的拥抱着彼此，又手拉手的离开。它想念他们，希望他们若干年后再来这里，希望他们是一家三口，来赏它们的花，摘它们的果，并留下欢笑与美好的回忆，也迫切的希望他们永远记得它此刻丑陋干枯的样子——因为这里有他们最甜的初吻和他们最甜蜜的爱情的样子呀。

    它们还记得夏天的雨夜前夕，在它们的脚下不远处有一窝蚂蚁，成千上万只，它们怎样忙碌呀——它们吐出唾液，把泥土搅拌，又搬运到洞口，它们在筑一道防洪坝，尽管在它们看来是多么的渺小可笑，即便完工以后，也只有三公分高，五公分长，泥土围成一圈，像哪个孩子玩耍时不经意间围起的小泥巴墙，但它们黑压压地倾巢出动，忙得不亦乐乎，这些它们都记得。

    它们还记得早春时，它们释放出一树芳华，白的胜雪，粉的胜霞，引得成千上万只细腰的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它们把它的花粉，还有花蜜，都采集起来，又酝酿成比糖还甜的蜜，但它知道人们赞颂了蜜蜂的辛劳，却忘记了是谁贡献了那么甜的花蜜。人们欣赏它盛开的花朵，喝它们的花蜜，又在秋季以后采摘它们的果实，获得巨大的经济效益。而此刻，在冬天的原野里，它们落光了叶子，站在寒风中，任寒风吹彻。它们就这样站立着，以坚强的姿势迎着风，迎着雪，怀抱着发芽的春梦，等待春天的来临。

  菜根谭说：“莺花茂而山浓谷艳，总是乾坤之幻境，水木落而石崖枯，才是天地之真吾。”

  我赞美着冬天的果树，坚定、执着，怀抱发芽的梦想，找到了生命的真吾。

  我何尝不是这样呢，寻找生命的真谛，怀抱着梦想前行，因为我也有我的绿色的梦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