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果园

昨晚下班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大爷踩着人力三轮车在吆喝。一车的苹果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可是竟然没有人愿意留下看一看。我走了过去，大爷笑着说：“小伙子，新鲜的红富士，进口的，要不来点？”

我随手拿了个袋子，也没有捡，拿了几个苹果。大爷一称正好十五块钱，付了钱拎着苹果回来了。我喜欢苹果，从小就是，到了家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一个比较大的果子洗洗，大口的咬了一口，才发现里面是坏的。

那一刻我有点愤怒，一瞬间忽然又没有了。曾经自己家的果园何尝不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呢？孩童时代自己家有很大一片果园，那时我和父亲经常睡在果园里，为了防止小偷罢了。村子里果园很大，品种也很多，只是唯独我们家的果园品种少，大都是红富士。

其实没有人愿意种植红富士，等到果实成熟的时候都已经到了冬天。村子里喜欢夏天的苹果，过了一个夏天，所有的事情全都忙好了，秋天和冬天还可以做做生意。父亲不同意，红富士价格高，但是需要时间。他和母亲商量那就等到冬天，真正的红富士需要经历严寒风雪的。

那年收获的日子，家里人赔了。倒不是红富士不好，而是满园的果子全都熟透了，经历了风霜以后，竟然大都是裂开了嘴。若不能及时处理，没有人愿意买这样的果子。母亲愁坏了，本以为冬天的果子价格好，不曾想如今遇到了这样的麻烦事。

坏消息不只是这一个，没过多久父亲发现果子里面也有坏的。那一刻赶紧去了镇子上的农药店，找来了专家。专家给父亲解释了很多，父亲也没有听明白，就问了句能不能治好。专家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一刻全家人都蒙了，一年的收获全都在这儿，眼看着就要付诸东流。父亲把母亲喊到了果园，自己开始找来篮子摘果子。他二话没说，使劲的摘着果子。摘果子的时候父亲嘴里也在抱怨，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猜也是觉得委屈。

父亲脾气倔，篮子里装满了果子，他和母亲说了句：“你们在家看着，我去卖果子，一年的收成不能就这样没有了，卖一点算一点，总不能光折本吧。”

父亲拉着平板车去的，他没有回头。我和母亲站在果园路口望着他的背影，那一刻明显能够感觉得沧桑许多。到了下午他就回来了，我看到了车子上的果子以后有点失望，果子没有卖出去，肯定人家发现了果子的毛病。

父亲把车子放在果园地头，蹲在了地上，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烟，眯着眼睛抽上了：“其实里面也就是发霉一点，不影响营养的，也不算是坏果子，可人家掰开以后就不愿意要了。这可咋办，这眼看着靠今年的收成还债呢，这下好了。”

母亲拿着馒头走了过去，她没说话，也许她知道此刻说再多也没有用。专家都已经没有法子了，只是果园里的果子如何呢？父亲没有吃馒头，依然蹲在那儿，也许是在想着法子。

没过几天，父亲又出去了。这次没有拉着车子，而是准备去不远的城市，那儿也许有很多的人喜欢吃苹果。临走之前母亲做了很多大饼给父亲装了起来，她生怕父亲在火车上吃不饱。父亲笑着说没事有苹果呢，饿了就吃一个。

这话逗乐了母亲，就这样我们看着父亲的背影，他拎着满满的几个大篮子又走了。那是我们的希望，全家人的希望。母亲默默的祈祷着，希望一切顺利，不然全家的果子要坏了。

没过几天父亲真的回来了，他告诉我们果子全都卖了，而我们却看不到他的高兴。父亲到了院子里，他喜欢蹲在西屋门口，这次也不例外的走了过去，抽着烟，眯着眼睛。母亲一直问着怎么了，他不说话。

等到一根烟抽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父亲干脆坐在了地上：“我这一辈子还真没有给人家说过假话，一回都没有。可是为了卖果子，这次说了。我说咱们的果子是陕西品种，结果一会就卖完了。两篮子也没有卖多少钱，去掉路费吃饭啥的不剩几个钱了，可是这心里呀窝心。”

母亲在一旁说：“那就不去了，就在家里卖。能卖出去就卖，不能卖出去也不能强求。”

父亲点着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一年果园里的果子差不多扔掉了一大半，我没忘记，那个春节，家里没有买肉，一点都没有。除此之外，讨债的人接连不断。父亲只能陪着笑脸：“谢谢兄弟，再过些时日给你送去，帮个忙。”

除夕夜，父亲坐着和我们说：“穷不怕，只要做事诚实踏实，就好，这辈子不就是图个心安吗？”说完以后和我们说吃饭吧。我拿着高粱面馒头啃了起来，慢慢嚼竟然也变得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