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几天朋友圈里突然多了很多关于外卖小哥的文章,主要内容无外乎近年来外卖小哥的工作何其艰难:有人因为写字楼电梯一层一停导致迟到,而在电梯里跺脚痛哭;有人因为迟到片刻被顾客将外卖扔到门外,并扬言“你这辈子只配送外卖”;有人因为大雨中无法联系到顾客,绝望地决定“告别这一行”。
痛哭的小哥和看客这些文章多数图文丰富生动,言语恳切真诚,呼唤社会各界在这样一个充满速度与欲望的社会,对以外卖小哥为代表的服务业群体多一分善良与包容。
坦白讲,每天上下班都能在路上看的很多争分夺秒、横冲直撞的外卖小哥,也能够体会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不易和辛劳,正式因为如此,在看这些文章的时候也能被屡屡戳冲泪点。但是我总隐约感觉过分渲染所谓的“善良”未必是件好事。
或许这样说未免残酷,但我始终相信,任何有建设性的社会关系绝对不是靠人与人彼此的“善良”建立起来的。在这个意义上讲,顾客和外卖小哥理应是依靠彼此的契约而非彼此的“善良”联系起来:我可以接受你的歉意,但这不妨碍我希望准时吃到午饭——真的,这是两回事。
伽利略说:一个呼唤英雄的国家注定是一个不幸的国家。我们也可以说,一个依靠人与人彼此善良运转的社会注定不是一个健康的社会。当职业精神和社会情感混为一谈的时候,被强化的永远是失控的是情绪,泛滥的善良、汹涌的泪水、狂飙的道德准则最终只会麻痹人的所有理性——你甚至忘了你也只是一个起早贪黑、养家糊口,此时此刻只想吃一口热饭的平常人而已。
萨特的名言再次得到验证:人,只是一堆无用的激情。
(二)
在他人的职业面前,有克制的善良才是一种美德。
单就此次对外卖小哥的大范围舆论呼吁而言,有两个方面的隐忧值得我们关注:
当顾客对于这样一种舆论导向习以为常,很容易在意识层面将某一个或某几个外卖小哥的血泪故事上升为对这样一个群体的同质化认知,导致一种先入为主的道德亏欠感。“小哥不容易”的意识一旦形成,一种类似于剥削阶级的罪恶感随之而来,从此契约被所谓的道德牢牢捆绑,再难脱身。
同样,当“外卖小哥”们开始接受这种公众良知的馈赠,很可能在潜意识中自我阉割职业平等的意识,固化甚至矮化职业本身的社会定位,边缘甚至剥离职业本身的精神与责任。是的,泛滥成灾的善良往往能够成功地增加一个自我鄙视的职业,顺带着消灭这个行业中尚未成型的行业标准和行业精神。
看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新入行的推销员去和自己的主管抱怨,声称自己在推销产品时经常被顾客的言语“侮辱”。主管无比欣慰地说:我比你运气好多了,我当年还是推销员的时候,有时样品被人扔下楼,有时会吃闭门羹,有时会被女主人骂,被男主人推搡,有时甚至会被人放狗咬,但好在我没被人“侮辱”。
谁替小哥界定“侮辱”?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社会,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份职业是容易的。所以请不要用无知的好意代替他人定义所谓的“侮辱”和“艰辛”,请不要用毫无节制的善良支持“谢谢你让我彻底告别这一行”。
(三)
这些年每次给学生推荐的书目中一定有两本:阿尔伯特·哈伯德的《把信送给加西亚》和姜汝祥的《请给我结果》。
请不要用你的善良,打扰外卖小哥的工作前者讲述了19世纪美西战争中,罗文中尉受命将有一封具有战略意义的书信送到古巴盟军将领加西亚的手中,可是他没有收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甚至不知道加西亚在哪。但没有推诿、没有借口、不讲条件,罗文历经艰辛后成功地把信交给了加西亚。后者则是用一个简单浅显的道理阐明了执行力的真谛:我不在意你的过程,请给我结果就好。
对于每个人来说,能够帮助其最终突破校园壁垒,真正走向大千世界的,就是这样一种职业化的思维方式和认知模式——结果导向、弱化情感、清零借口。当每个人都能够以一种职业化、契约化的思维要求自己、审视他人、观察世界,这个社会所有的温情和善意才有基础。一如油盐酱醋只能作调味,不能做主食。
所以这一次,请不要用你的善良,打扰外卖小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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