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子 —
“你又来了。”
我再一次踏进这座民艺馆的顷刻，这声音便在脑海中响起。循声望去，我走到了一把藤椅跟前。
“今天你也是来记录故事的吧。”藤椅说。它用的是肯定语气。
我问：你很期待吗？
“也不是期待啦，……好吧也许是有那么一点。主要是，我等得有点久了。”藤椅轻轻地说：
“不过，我一直是，很善于等待的。”
和我曾经的主人一样。
0.
我是一把藤椅。一把破旧的藤椅。
作为一把藤椅，我习惯了等待。等待着被出售，等待着被挑选，也等待着主人回家。
今天，我想讲讲关于老李的故事。
1.
老李和我一样，都习惯等待。
我等待老李下班，老李等待女儿回家。
后来老李退休了，我便每日陪着老李一起等他的女儿回家。
其实严格来说，我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老李的女儿。
那是很久之前，在喧闹的集市上，一个女孩选中了我。
之后在雨水那天，我被缠上了寓意着福寿绵长的红丝带，送给了老李。
老李生活在乡下，日子单调而乏味。
打扫打扫卫生或者在树下静静地坐着。
偶尔去街坊邻里那里串个门，聊的也全是关于他那个宝贝女儿的话题。
而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是他口中的一个臭小子抢走了他的宝贝闺女。
他总说有机会一定要揍那个臭小子一顿。
但奇怪的是，每次他女儿和他口中的臭小子来之前，他总要认认真真的把家里全部打扫一遍，还会跑上好几里地去买镇里最大的集市上买一些当季最新鲜的水果。
即使那些水果在随便在路边就能买到，但他总觉得不新鲜。唉，死脑筋的老头。
其实老李除了脑袋不太灵活外，我还是很喜欢他的。
因为他似乎对我格外的爱护，每日无事的时候就会擦擦我，从不肯让我沾得一点灰。
这让我在众多家具中赚足了面子。
对了，老李除了每天盼着女儿去回家之外还有一个习惯。
每每午饭后，他都会眯着眼半躺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
说不清到底是在午睡还是又在想那个抢了他宝贝闺女的臭小子。
因为有的时候即使在梦里，他也会扯着嗓子痛骂那个小子两句。
但人家来的时候，又好菜好饭的招待着。
这个老头不仅死脑筋，还别扭。
不过他女儿倒也不经常来。
听说他的女儿在城里的大医院上班，工作忙得很，一年到头也就节假日能来看看他。
他也不恼，还总惦记着女儿工作太累，要多做点好吃的给女儿补补。
说实在的，人家女儿整天在城里，什么没吃过，只有老李还傻乎乎的把什么都当个宝似的给女儿张罗着。
2.
老李开始变得奇怪是在一次体检过后。
每天擦拭我变得格外频繁，并且经常坐在我身上看着一本厚厚的什么东西。
听人说，那个叫相簿，里面装的都是念想。
那天午饭后，老李照旧拿着相簿在藤椅上休息，刚送走女儿的他似乎格外疲惫。
不一会儿鼾声响起，手里的的相簿悄悄滑落，纸张被吹得凌乱。
在不知不觉间，老李已经睡着了。
那日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和他身上，暖洋洋的。
后来有一天，当他仔细地擦拭了我第三遍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出当初缠着我的红丝带，为我装饰上。
用那双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得打着蝴蝶结，一个和当初送来时一摸一样的蝴蝶结。
我记得那时我还嘲笑他，费了大半天劲就系了个这么丑的蝴蝶结。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3.
那日，黄昏失了大半，女儿回来了。
但这次，已经没有人等她了，那个只知道等待的傻老头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有人傻傻地邀功似的把所有宝贝拿到她面前了。
她是来收拾杂物的。从此，她将定居在那个令人向往的繁华里。
女儿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杂物里装饰着红丝带的我，突然停了下来。
没有了老李的悉心“伺候”，我早已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再也不是之前光亮的样子。
唯有那天重新系上的丝带，仍然红得令人目眩。
或许，我也老了，和老李一样，习惯了等待，却赢不过时间。
女儿停了好久，竟也不管厚厚的灰尘，在我的身上坐下了。
好像被谁拨回了指针似的，时光仿佛突然回到多年前的那个下午，缓慢而平静地流淌。
我被那份等候的真纯冲刷着，也被一个女儿的眼泪冲刷着，这一刻汩汩流淌的永恒，突然使我有了价值。
那个叫做相簿的本子平摊在她腿上，她紧紧攥着的那一页，里面一行工整的小字，字迹笨拙而认真：
“女儿，爸爸多想可以一直看着你，永远幸福下去。”
-小等待·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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