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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03

2020-09-03

作者: 西安阿晴 | 来源:发表于2020-09-03 18:35 被阅读0次

    谜一样的表哥

            文/阿晴

    表哥是别人的表哥。为了方便叙述,我在这里用了第一人称。

    我母亲在家中姐妹里排行老二。她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表哥是我母亲的姐姐(我叫大姨)的儿子。

    表哥从小就是那种既漂亮又懂事,念书好到跳级再跳级,品学兼优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出生的时候表哥上中学,我背起小书包准备接受学前启蒙教育,表哥高分考进省城某重点大学。

    那时候我不知道省城有多远,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表哥离我们更远了。

    去省城后不久表哥便被市里某个领导家的千金相中。

    千金家中托人捎话给我姨父,意思是说孩子们都大了,做父母的请不要过多干涉两个孩子之间的交往。

    我姨父那会儿在县里某文化部门当干部,他不十分赞成表哥小小年级去处什么对象,但也不好驳了上面领导的美意。

    十六七岁的表哥便有了一桩听起来就叫人十分艳羡的亲事。

            可没过多久我听说表哥休学了。先是住进了普通医院里的普通病房,接着又住进了某家大医院里的特护病房。

    一向要强的我大姨开始悲悲戚戚地向亲戚们借钱了。

    再后来表哥被拉回家里长期养病。

    那段时期大姨和我们家的往来明显多了起来。

    只要我大姨叫人捎话来,我母亲必会把一张张纸币卷起来放进手帕里,再一层层包裹好揣进衣服兜儿里准备出门。

    我清楚的记得那些纸币是母亲翻箱倒柜把家里仅有的一些银元和她自己织的一些布匹,还有两只老母鸡下的蛋积攒起来,拿去集市上卖了换来的。

    母亲给随行的竹篮里塞了满满当当的新鲜果疏,一趟接一趟往大姨家赶。一路上风尘仆仆,母亲舍不得花钱坐车,总是天刚亮就步行出发,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可每次回到家里又都是老半天闷着头想心事,谁问她话,她也只是摇头叹息。

    好几次我跟在母亲身后追着她喊:你这回见着表哥了吗?他好点了没?母亲眼里便蓄满了泪花,然后紧紧地把我拥进她的怀里。

    原来表哥得的是一种传染病。

    我母亲跑得次数再多,也只是站在窗户外面朝表哥睡的小屋里望一望,然后隔着窗户纸跟表哥说上几句宽慰的话。每每听着表哥在里屋不住的咳嗽和喘息声,她便难过到不能自已。

    都说祸不单行,还真是。表哥的病总不见起色,之前主动要求结亲家的那家人再也没了消息。

    邻居家养了只特别好斗的雄鸡,平日里像只会看家的大狼狗,常常把去他们家串门的鸡呀鸭的扑着打着非逐出一里地不可。

    那一日那雄鸡不知咋的了,把目标对准了走路摇摇晃晃,瘦得不成人样的表哥。它趁他从毛厕里出来的时候,一下子从两家人共用的院墙上面飞扑下来,落在表哥头上,又跳到他肩膀上,接着用它尖尖的嘴巴狠狠地冲表哥的一只眼睛啄去。

    表哥痛苦的倒在地上,将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

    表哥那只受伤的眼睛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因为此事,本来和睦的邻里之间发生口角,并动起了手。

    最终因为理亏,邻居家杀了那只雄鸡给表哥炖了汤,并承担起表哥接连两次入院的大部分费用。

    谁都想不到,装了一只假眼的表哥,身体竟意外的一天天好了起来了。并再次以高分考入外省的某医学院。

    五年后,表哥毕业了,留在了省城某三甲医院。又因为表现好工作突出,表哥被调至行政部门当领导,后又专门掌管财务。

    我第一次见到表哥,也是我唯一一次和表哥在一起的那天,是在我二十一岁那年,也是在表哥总管院里财务的第七年。那时的表哥,买了房买了车又娶了妻生了孩子。

    是个大年初三的上午。带了墨镜的表哥,穿了上好的黑皮大衣,从一款黑色的高档轿车里款款走下来,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意气风发,迷人的笑容能瞬时暖化彼时天空中正飘着的大片大片的雪花。

    吃下午饭的时候,一开始气氛真好,我们几个表兄妹围着炉火谈笑,坐在舅舅舅妈张罗好的一大桌子饭菜前举杯换盏,忆起姥姥和我大姨在世时的情景,又说到从前的每一次难得的聚会,只表哥一人就缺席了那么多年,结果话说多了,酒也喝多了,勾起表哥的无限伤心事。

    他先是坐在那儿啪哒啪哒直掉眼泪,眼泪越掉越多,湿了胸前的衣衫,接着爬在饭桌上“唔唔”的起了声儿,嘴里一会儿喊姥,一会儿喊妈……说着“孩儿心里头实在苦呀……现在不缺钱了,咱再也不缺钱了呀,儿却再不能给您尽一点孝"之类的话。

    那时我大姨去世不久,姨父又新婚娶了别的女人。那女人跟了我大姨父,日日享受着我大姨在世时一天也没有过上的养尊处优的好日子。

    表哥心里面憋屈,当面叫不出那女人一声妈,他边哭边诉,声泪俱下,竟至仰着脸嚎啕起来,越发谁也劝阻不住了。惹得我那在另一间里屋炕上,吊着根烟锅袋,歪着身子半躺着的姥爷柱着根竹拐杖,颤微微地晃过来,看着我们,也一下一下的抹眼泪。

    那顿饭直吃到暮色深深,外面雪还一直在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一晚,我们和表哥都被大雪留在了舅舅家。

    第二天一早分别,大家说好了每年正月初三还要齐聚舅舅家。

    没成想却成了一句空话。

    第二年的春节表哥没有来。

    第三年春节表哥也没有来。

    有一年我大姐去了表哥所在的医院陪人做检查,回来后告诉我母亲,表哥向她借几万块钱,说是急用,但没说是做啥子用。

    姐姐说,她把当时身上仅有的五百块钱都掏出来给了表哥。表哥竟然问她还有没有。

    姐姐实在是疑惑:表哥怎么会管我们借钱呢?表哥是他们院里的红人,跟他们院长称兄道弟,主管着院里的财政支出……

    我母亲可不这么想。

    她的双眼顿时急红了,厉声叱责道:那可是你们的表哥呀!是我亲姐姐的儿子呀!准是遇到过不去的难处了!我不管,你们娣妹几个,一人一万块,赶快给他送去。

    母亲又怕我们给的不够,她把和我父亲一天天积攒下来,要另作他用的钱也拿出来一万块,一并交给我大姐,并催促她赶快给表哥送去。

    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表哥。

    有一次,家里准备翻修老房子,母亲始想起我们还曾借给表哥的那几万块钱。

    她吩咐我去表哥医院看看。如果是表哥忘了,让我提说一下。如果他境况不好,就不要提钱的事。只说亲戚们心里老惦记他。

    不成想,我到那家医院一打听,一个年轻的护士说,没听说她们院里有这个人。

    我一听急了。这不可能啊,我表哥是你们院里管财务的,你们院长不是那谁谁么。

    这时候走过来一老护士,她充我撇撇嘴,神祕地一笑,说,你说的这人我知道。他失踪了。

    失踪了?我一脸不能置信的样子。

    她顿了一顿,又说,前几年好多人来找他呢。自打我们那任院长犯了事被抓后,他就失踪了。

    我呆愣愣站在原地,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如今再回想起那年正月初三,天上飘着洁白的雪花,我第一次见表哥,他带了墨镜,穿了上好的黑皮大衣,从一款黑色的高档轿车里款款走下来,迷人的笑容,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意气风发……夜里我们一起围炉烤火,坐在舅舅家的饭桌前,一起笑,一起哭,仿佛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的表哥,谜一样的表哥!你如今又在哪,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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