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老家,望着窗外的麦田喊儿子:“儿子,看麦苗,好看吧。”儿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声说:“好看。”然后接着玩手机游戏。我看看儿子,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绵延不绝的麦田,有些兴趣索然。
一路疾驰,望着窗外华北大平原独有的早春景色,那些熟悉的景致在记忆和现实中交织着,想起儿时这个时节,背着大大的荆条筐去麦田拔麦子菜回来喂猪,赤脚走过松松软软的麦田,小伙伴们在麦田里追逐嬉戏,不禁微笑起来。
儿子出生在城市,每年回老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农村的概念在儿子看来,就是书本上的描述,说起麦子,就是金浪滚滚,说起玉米,就是金黄的玉米棒,说起田野,就是广袤无垠。而老家在儿子看来,就是三奶奶院子里的鸡、鹅,就是老房子院子里那几株老树,就是五爷爷带他去村头的水塘里逮小鱼。每每说起老家,儿子总是说他们哪里的鹅怎样叫,五爷爷家门前的水塘有好多鱼,话语中,能够听出陌生的疏离感,儿子已经从心理上不再属于老家,不再属于父辈们曾经生活的土地。
这些年,从农村到城市,是心理上融入城市的过程,在漫漫艰辛的前行中,那种向往与割裂感一直在内心里挣扎。城市对于我这样的农村孩子,是渴望的另一片天地,这片天地就像蝉蜕之于蝉的变换,唯有深夜的梦里,最欢乐的时光,还是属于儿时老家的生活。城市给了物质上的满足,却总是失于精神的遗憾,而农村的贫瘠,却总是潜意识里精神的依托。
青青漫野的麦田,是母亲温柔的眼光。跪于母亲的坟前,有一种踏实的酸楚,那些燃烧的纸钱,明灭间仿佛母亲的手,温暖着抚过脸颊。眼睛朦胧中拉过儿子说:“给奶奶磕头。”儿子像受惊的小兔子,赶忙跪下说:“爸爸,你别哭。”伸着小手给我擦泪。儿子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在这褐色的田野中,这一丘土对于父亲的情感。给母亲念叨完想说的话,拉着儿子的手走过那一片祖先的归宿地,踏进麦田,让儿子看看这青青的生命之色。儿子伸手想拔,我赶忙制止。“比韭菜好看,爸爸。”儿子仰起脸说。“爸爸,你看麦子开花了。”我顺着儿子的手指一看,一小片间种在麦子地里的菠菜开花了,黄的醒目又张扬。
这青青漫野的麦田,是儿时的记忆,也是守望一生的情节,每每踏足,心意静好,安然舒畅。就像儿子不知有麦,只会用麦浪滚滚造句一样,而我对于城市的理解,也永远停留在表象之下。一季守望,春华秋食。当迷茫城市虚幻的境象中,至少还有这碧野青青的守望。儿子想必也会有儿时的记忆,唯一庆幸的是,儿子不用再经历父辈从农村走向城市的艰辛。但愿儿子有一天会明白,这青青的麦田对于父亲的重要,明白父亲让他回老家的心。他可以不再重复父辈的生活,却必须对这青青的麦田有感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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