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路的地铁站出口一向热闹。小摊贩卖花、卖水果、卖小粉桥猪蹄,老奶奶卖手织的小鞋子,老爷爷卖手编的草蚂蚱,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卖小发饰和玩具,卖艺的人卖声音卖杂技卖才华,乞讨的人卖惨。
每每路过,行色匆匆,偶尔观望。
下午出了地铁站,看到眼前一幕,停住了。
不知道应该称呼他大叔还是爷爷,这位卖艺者正在慢慢地收尾自己的画作。一块地砖,几只粉笔,一双手,车如流水,却难惊扰他。身旁放着一个大纸箱,零散地躺着些纸币、硬币。
他坐在地上,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画没什么艺术细胞的我,对书画琴棋一类颇向往。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细看。
才发现,坐在地上不是为了方便作画,而是他失了一条腿。
这幅画画得细致,鬓角的碎发、脖子上的皱纹、威严的眼神,足见用心。
可是我不敢靠近,不敢细看,更开始后悔出门只带了手机,以至于此刻连一点小小的心意都难以表达。
世道艰难,也许历经磨难,也许天生坚毅,他安静地作画,对各异的眼神毫无反应。
他至少值得一块画板,而不是粗糙的地砖。
以往遇到残疾的乞讨者,我往往留下一点硬币然后急匆匆走开,内心充斥的是同情。而此刻,惋惜、钦佩、欣赏、无可奈何取代了同情。
他应该拿着画板写生,应该教小孙子、小孙女拿画笔,应该在这个晴天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而不应该带着包裹坐在地铁口,举起粗糙的皲裂的手,在一块地砖上挥洒。
我对每一位流浪或者乞讨的人都有着这样的“不应该”心理,只是这一次格外强烈。
我了解每一个生命在生活中的种种不幸都值得同类的心疼心酸同情怜惜,不应当因为生命价值之外的附加因素而被给予更多复杂的情感更多倾注的目光更多倾斜的帮助,这违背了每个无辜的不幸的人在生命价值上的平等。可是我仍然难以停止对这个作画人的怜惜感叹的关注。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不知道他遭遇了何种事故,不知道才华和意外何者先路过他的人生,不知道他是否需要帮助。可是他看起来如此安静,如此沉浸,我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而是慢慢离开。
晚上路过的时候,那幅地砖上的画已不复存在,留下的是水渍,不知是谁洗去。
下一次见到他,至少我会记得带钱包,至少能够用自己的一点点力量表达一点点的温情和对画的赞赏。
也许鼓起勇气询问他的故事。
(如果看到这篇文章的你,在某一天某一个路口,遇到了这位作画者,或者其他被命运的不幸路过的人,也请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一点点的温情吧。)
(突然想到杜甫的一句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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