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撒欢奔跑的身影不见了,只从各家敞开的门窗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胡同总算可以喘一口气,静听老槐树上知了在“热啊!热啊!”的拼命喧嚣。
“妈!华华家大姐要带我们去小河洗衣服,明天清早就去,你也给我找几件脏衣服,我学着洗。”
见饭桌上的残羹剩菜撤下去了,我兴奋地和妈妈说着。
“你明天不能去。”妈妈直接反对。
“为啥不让我去啊?我们小组的人都说好了,大家要一起去。”我嘟起嘴申诉着。
“昨天刚下了大雨,小河里的水会变大,河底里还有不少沙坑;你们学校在放假之前,特别要求一年级的新生要注意安全。”
妈妈很严肃,没有商量的余地。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坐卧不安,作为小组长是要说话算话的,这才能让人服气嘛!
“我去上班了!你们在家里都要好好的。”原本无精打采地赖在床上,忽听妈妈去上班了。
嗷! 嗷!今天妈妈上早班!我激动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套上花裙子,蹬上塑料凉鞋,简单洗漱几下,“奶奶!奶奶!快点来给我梳头!”
就这样,不一会儿功夫,我就悄悄从家里溜出去了。
“挖沙比赛,看谁挖得多?”小萍先提议,
“不好,不好,光会挖沙了。”华华立即反对。
“若是河边的青草长得高,我们就在里面捉迷藏。”我有点高兴,自己的这个想法没人说不。
“在河里玩玩水,凉快又有意思,不过老师不允许。”胆大的小秋说完了还吐吐舌头。
心里忐忑,但也没有告诉小伙伴们,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就在叽叽喳喳的商量里,我很快忘了妈妈的反对,光想着一会儿到小河怎么玩了。
去小河的路不近,在穿过一个村庄时,窄窄的小路坑坑洼洼,鞋底很快沾满了泥巴,每次抬脚,鞋几乎要从脚上拽下去。我们跟在大姐后面,也在路旁青草上蹭几蹭,轻松了就接着走。
小石桥在一片玉米地的尽头,已有一人多高的玉米,腰间长出了圆鼓鼓的棒子,被绿色的外皮紧紧包裹着,缕缕黄褐色细须从它的前端冒出头来。
“谁都不许动手啊!这里有专门看护的人,正看着呢!”嘱咐后,大姐带着我们走得更快了。
“哗!哗!哗!”没走到石桥,就听见了湍急的水流声,石桥下面就是小河了。
河岸长满了齐腰高的野草野花,青青的香气吸引来了蝴蝶,有白色的、黄色的还有带着黑点的,在那里翩翩起舞着。
堆积很厚的沙滩上,有人们挖沙后留下的大坑,里面积满了水,像一个个小镜子,倒映着天上的朵朵白云。
十几米宽的小河,因前天下过的大雨,水面涨高了还泛起浑浊。
大姐挎着装满脏衣服的竹篮子,选了快稍平坦的地方,就蹲坐在河边平整的石快上洗衣服了。
河对岸,十几个晒得黑不溜秋的男孩子正像青蛙一般,从河岸的高处往深水里跳下去。
忘记怎么就下到河里去的了,等我在后退里掉进了大坑,慢悠悠被水淹没了,又在自己的惊骇里蹦跳着露出了脸。
忘记了呼叫,就那么落下淹没、跳起来露脸,再落下去淹没、一直跳一直跳,很快感觉没有力气再跳了。
耳旁是呼呼的水声,鼻子里酸酸的,我是不是要淹死了?这才想起了妈妈,开始后悔了。
被两“青蛙”一人一只手臂,从水里拖拉着上岸后,我只剩下哭泣,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也根本没看救我的两人长啥样子。
当晚我就发高烧了,但也一直没敢告诉妈妈实情。
这件事,除了几个小伙伴,再没人知道,成了压着我心的秘密。
开学以后,我悄悄留意过住在小河附近的高年级同学,想从中感觉出救过我的那两个人。
“大叔,我打听一下,十二年前的暑假,你们这儿有谁曾在小河里救过一个女孩?”
参加工作以后,我专程到了那几个村里去打听。
“姑娘,你打听这个干啥?”正在家门口用铁锨翻着地瓜秧的大叔,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就是当年被救的女孩,这事搁在心里十几年了,一直过不去。”
“你就不用到处打听了!我们这儿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太多了,每年都会在河里救出不少落水的,谁都不当回事。”大叔还是满不在乎。
“可我实在是想当面说句感谢。”
许是我态度诚恳,大叔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看着我:“姑娘,听我劝,不用再去找人当面说感谢话了,你只要能好好活,就是对救过你的人最好的感谢!”
几十年过去了,没有找到救我的人。但我对大叔的那番话却更有了更深的体会。
好好活!就是对救我、爱我的人最好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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