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呼兰河传》和电影《萧红》,人一直很难受,沉默着做完其他很多的事情,然后把头发披散下来,钻进被窝里。难过忧郁得就像萧红。
萧红,确实称得上是“民国四大才女”,也确实拥有着“天纵之才”,她没有经过专业的写作训练,而是依靠直觉和感觉去创作,从她的文字里,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细腻”。电影里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写作吗?因为我没有别的事可做。”“写作,是唯一能让我得到宽慰的事情。”这个女人天生就是为写作而生的。她的感与触是如此丰富,让陈年的童年经霜累月仍然鲜活如新。
《呼兰河传》这本书,虽然语言那么随便、质朴、不假雕琢,但满本的都是透到骨子里的寒冷,一如那片常年冰冻的土地。从开篇的天气之冷——“小刀子一样的”;“一旦停止了出汗,马毛就立刻上了霜”——到文末的人——冯歪嘴子的生下来就没了娘的常年不长的孩子——“微微地一咧嘴笑,那小白牙就露出来了。”
这本书里的清苦真是难以计数:寒冬里卖馒头的老爷子,脚冻穿了,馒头滚了一地,被别人捞走,只能对着人家的背影说:“好冷的天,地皮冻裂了,吞了我的馒头了。”;那指腹为亲的女孩子,不仅没有自己择夫的权利,若遇上郎家没落,遭了婆家的冷眼,也是无处说无处逃的;好端端的活蹦乱跳的团圆媳妇硬生生地被婆婆和迷信的众人整死了,使得整个家银财散尽,人疯楼空;孩子能喂饱就不错了,个个愚笨胆小地迷了路却只知道哭;跳大神的逢场作戏,出偏方的胡乱说话,看上吊的看投河的只图个热闹,满足了自己的新奇才是正经,哪管当事人的死活;买了药也没什么用,戏唱了也不知有谁在听,河灯漂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东二泥道上的大泥坑子年年月月地吞着各种东西,救过来了或者是死了只化成几句饭后谈资;人也是像二伯似的,死也不敢死,活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的活……生也由不得人,死也由不得人。“悲凉”,是我在这本书旁注释最多的一个词语,也是萧红在书中出现最多的一个词语,刮风、下雨、蒿草、死亡……混混沌沌黑黑灰灰地充斥整个世界了。萧红在书里写道:“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这些悲凉世界里的人,“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得到寒冷就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击退了寒冷,因此而带来了悲哀”在萧红看来,呼兰河的自然与人文气象下的悲凉,是无法打败的。那里的人就这样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地忍受着它,不把自己的苦当苦,更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对那里的人来说,“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可萧红不这么认为。因此,这个女孩选择了出走,无钱无粮,孑然一身。虽然她曾经因为无路可走屈服于她被指定的丈夫,但她仍然义无反顾地和从小就生长的呼兰河渐行渐远,成为了那个年代孤勇进步女性中的一员。
真实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像童话中如此美好,在以后的日子里,她遇见萧军,不仅绝处逢生,还寻求到了甜蜜爱情和一段时间的稳固婚姻,但萧军多情,两人志向也不同,患难夫妻最终选择分手;她遇见端木蕻良,只希求平常夫妻的相互谅解、爱护、体贴,可是家国不幸,辗转动荡中,她总遭遗弃;生命尽头,这个才情斐然的女子,病痛缠身,身处孤城,又遭庸医误诊,在失望和痛苦的人生低潮中,再也没有醒来。美满不得,含恨而终。
世人皆说萧红内心坚强,精神强大,可她仍然没有逃脱这人间的折磨。她抽烟,她悲愁,生和死都不由她定,她小的时候,祖父对她说:“快长大吧!长大,长大就好了!”可是长大后,面对的,不过是更多的愁。
萧红是在北平最艰难但是最充满希望的时候拿起笔的,从此,就再也没有放下过它。如果说人生有两种状态,一种是糊涂着顺受,一种是清晰着抗争,那萧红无疑选择了后者。习惯会像绣一样护住一个人的周身,让他免于社会侵蚀,但也使人陷入全然的钝感,但萧红,她丢弃了那层保护,赤裸地离开。不仅如此,她书写苦难,把里面的味道抠出来,给大家看。这个过程,岂又不是亲历了一般的苦痛?
人就像一锅麻球在油锅里煎着,锅铲翻拌,就来来回回地和同伴碰撞,好不容易黏上的,在下一次的翻拌中弄丢了,可自己,还是兜兜转转地在这油锅里煎熬。人的成长、蜕变、理智的成熟,无一不是在困难的遭遇和克服中得来的。
年幼时,人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和自我的意识,遭遇的好的坏的都只能信天由命;长大了,也难免要像顽固势力妥协,被社会推搡着走,在嘈杂的声响中反反复复地找自己。之前,一位躁郁症的女孩子一直纠结一件事情:“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最终因为这个回答而走出阴影:“意义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人来了,总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也要做好离开的准备。回到麻球的比喻的话,就是说要在锅铲按下来的那一刻,卯足了劲儿地长大,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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