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光,满屋月亮。
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萧红《呼兰河传》
-1-
萧红写《呼兰河传》的时候,心境是寂寞的。
她的早年,充斥着冷落与暴力。
唯有花园里翩飞的蝴蝶,墙边翠嫩的黄瓜,家中和蔼慈祥的祖父,才是萧红铅色记忆中仅有的暖。
著名作家萧军曾如此评价萧红的童年生活:幼年时期她的生活是黯淡的,孤零的,无助的。在精神上既无母爱,也无父爱。几乎等于在瑟瑟秋风的荒原中或沙漠中的一棵荏弱的小树,或是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一只畸形的小鸟。
《呼兰河传》萧红的童年是灰暗的。
即使是在半生流离后再度追溯起过往,她亦不过怆然而笑:“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的确。
正因为萧红是个女人,所以她那个封建统治阶级思想浓厚的父亲总是对她恶语相向。
正因为萧红是个女人,所以她那个不通情理的母亲常常动手打她。
正因为萧红是个女人,所以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来自家庭的完整的爱。
曾经,她没有同伴,孤独又寂寞。
而慈爱的祖父和家里的后花园,则成了她童年阴翳里唯一的光。
萧红在《呼兰河传》中写道:祖父非常地爱我,使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够了,还怕什么呢?
即使山河破碎,家国飘摇,晚年的她如一片在风雨中孤苦无依的的浮萍。
但记忆温室中,那遥远的呼兰河城、趣味无穷的后花园以及温然而笑的祖父,都成了她生命中最深情的回眸。
-2-
《呼兰河传》给我们看,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
作为一名解事颇早的小女孩,后园里的小黄瓜、大倭瓜,后房里的破旧东西,老祖父清晨口授的唐诗,都成了她无聊生活的消遣。
而呼兰河城的人们也多半如此:或忙着生,或忙着死。
周而复始着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
即使一年之中必定有跳大神、放河灯、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这种盛大的节日,但事实上,这些活动和他们的生活一样单调。
正因如此,童心未泯的祖父对她的陪伴和疼爱,成了萧红清冷寂寥的童年记忆中唯一的温暖与乐趣。
忙着生,忙着死后园中有一棵玫瑰,别的一切都玩厌了的时候,我就想起来去摘玫瑰花,摘了一大堆把草帽脱下来用帽兜子盛着。
摘完了又不知道做什么了,忽然异想天开,这花若给祖父戴起来该多好看。
祖父蹲在地上拔草,我就给他戴花。祖父只知道我在捉弄他的帽子,而不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一边插着一边笑,当我听到祖父说:
“今年春天雨水大,咱们这玫瑰开得这么香,二里路也闻得到的。”
就把我笑得哆嗦起来。
实际上,在萧红的心里,祖父、后园和我是不可缺一的。
和蔼的祖父给予了萧红爱与温暖;繁盛的后园向她展示了另一个广袤的世界。
这一切,都带给她无穷无尽的快乐。
而这渺小又不值一提的快乐,在未来,成为了支撑着萧红走过清苦岁月的精神之灯。
-3-
回忆呼兰河这座小城时,萧红的心情是寂寞的。
在那个“众人皆醉”的迷信年代,清醒的萧红无疑是孤独的。
《呼兰河传》中的人们愚昧、平庸,对生、老、病、死之事都没有任何表示。
“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老,这也没有什么办法;病,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呢?死,挖一个坑就把这人埋起来。埋了之后,那活着的仍旧回家照旧地过日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人们就在这座消息闭塞的小城里,千年如一日的过活。
这里的人就像动物一般生存,谁家生了一个孩子,谁家死了一个人,都与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虽然呼兰河城的生活如一场黑白默片,但偶尔也会冒出色彩与声音来。
小团圆媳妇被虐杀的那一段,无疑是整个《呼兰河传》的小高潮。
12岁的团圆媳妇在来到胡家的第一天,就被街坊评价为“太大方”、“一点不害羞”、“走路风快”。
也正是因为她的性格异于传统观念下的女子,胡家婆婆就坚信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可令胡婆婆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团圆媳妇竟然不服管教,连声说要回“家”。
于是胡家婆婆一狠心,狠狠虐待了她一个月。
也正是这一个月,使小团圆媳妇对胡家人产生了本能的恐惧。
她睡得朦里朦胧的,以为婆婆又在打她了,于是她大叫着从炕上翻身起来,就跳下地去,拉也拉不住,按也按不住。
邻里们都以为她中邪了,于是纷纷出主意、试偏方,胡家为此还重金抽帖、跳大神,当众用大缸给小团圆媳妇洗澡。
很快小团圆媳妇就被抬进大缸里去。大缸里满是热水,是滚熟的热水。
她在大缸里边,叫着跳着,好像要逃命似的狂喊。旁边站着三四个人从缸里搅起热水来往她头上浇,不一会儿,她再也不能够挣扎了。
结果,在人们的唏嘘声里,一个“黑忽忽的,笑呵呵的”十二岁少女,就这样被折腾死了!
我们不仅同情她的遭遇,而且也憎恶那附着在呼兰河城人民身上的愚昧、麻木和封建迷信。
的确,他们是依照几千年来相传的惯性思维而生活的,如果家人生病了,他们率先做的不是看大夫,不是买药和看护,而是去请大神、用偏方。
也许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做法迷信而愚昧,但这却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的他们认为最合理的做法。
就这样,人们用自己的方法使那些“怪异的突入者”消失了,呼兰河城又恢复到了以往如死水般的寂静中。
而萧红,则怀着那份寂寞的心情,继续有意识地反抗着这几千年传下来的封建传统。
-4-
《呼兰河传》的基调,是寂寞。
萧红将儿童和成人双视角写法运用其中,以此加深了字里行间的寂寥与凄清。
也正是这种独特的叙事结构,让她打破了小说和散文的界限,创造出了特有的散文化的抒情小说体式。
儿童视角下的“我”天真烂漫,对一切充满好奇,擅于发现呼兰河城独有的美。
而成人视角则隐藏在儿童视角的背后,这个“我”是一生颠沛流离的流亡者,是对家乡怀念又怨怼的异乡人。
成人“我”以精细的观察力描摹着呼兰河城生活的贫穷、单调,以入木三分的笔调叙写着小城人民的愚昧和无知,以深刻的思考批判着麻木的民族劣根性。
儿童视角对呼兰河城美的挖掘,成人视角对呼兰河畔人民丑陋的批判,两重视角交织,不仅增强了整本《呼兰河传》的可读性,也使得萧红将行文间的寂寞发挥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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