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夏

作者: 何处拾珠 | 来源:发表于2018-03-07 11:09 被阅读24次

            操场正中的那棵榕树正好站在阳光下,那阳光是从几片乌云里漏下来的。一场略带暖意的雨刚刚收住,榕树叶被洗得干干净净,叶子末端坚持了半天还没坠下的水滴时而把阳光转送到我的眼里。无数条胡子似的气根在风中摇动,那幅度轻得就像午后小憩时一醒即忘的梦。

            下课铃最后一声传进我在的二楼办公室。几乎是同时,孩子们的身影水一般从教室流出来,很快渗透了整块操场。早上两个多小时的雨让他们错过了课间操和一次课间操场上的游戏。太阳像是给孩子们颁了特赦令一般,他们狂欢似的几乎全体出动攻占了操场。

            榕树北面的树荫下是几群小女生,几双脚在几条细细的绳子间跳跃。榕树南边有五六拨男孩,一个个蹲着手眼配合,手边和眼里都是玻璃珠。榕树东南方向是全校唯一的篮球架,中间缺了一块的篮板被球不时砸到,哐哐作响。榕树西边被密密的叶子和粗粗的树干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偶尔飞进飞出的小鸟。

            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四五十个水滴似的身影开始往回流动,速度比刚才流出来的时候慢一些。有二十来个孩子没有进教室,迅速地在几次哨声里排成两排。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走到了树荫里。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那张脸圆圆的,小小的眼睛常因为笑着而眯得更小,就像是一个苹果被人用指甲按了两下。

            那是这学期才来实习的福气老师。他本名叫陈国福。因为长成那个样子,成天又笑嘻嘻的,就被“大学士”李老师取了“福气”这个外号。他把装着几个排球的网兜放下,开始带操。这节体育课其实是一二两个年级一起上的。

            我看得有些乏了,走回办公桌边坐下。办公桌的两个脚重新接过,一截暗红色一截淡黄色,桌面上的“早”字在无数划痕里很显眼。

            喊声响起的前几秒我刚好抬头看了下钟,十点十七分。我冲到榕树下,树下早就围住了十几圈人。我喊着“同学们让一下”往里面挤,同时听到福气老师的声音:“先送镇卫生院!我们这里没车!二十多公里啊!就不能派辆救护车吗!”

            我总算挤进去了。二年级的吴星皓闭着眼靠在福气老师怀里不作声,但眉皱得紧紧的,黑黢黢的腮在不断抖动,想必牙咬得紧紧的。

            没等我开口,房小丽老师小声对我说:“吴星皓刚才从秋千上摔下来了,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

            秋千刚做好十几天。一个多月前,有个孩子爬榕树的时候摔骨折了。福气老师向校长建议干脆做个秋千,让孩子们在树下玩,要安全些。校长说可以是可以,可资金有些紧张。

            五一期间,福气老师跑了趟镇上,用摩托车载回了全部材料,和一位男同事一起完成了秋千工程。我怕他太重压垮了木梯,说让我上去。他说自己力气大点,两下半就搞得定。我说,一会儿你们会不会擦着脸上的汗水看着崭新的秋千开心地笑了。他说,你小学生作文选看多了吧。

            我正想着,校门口传来摩托车的声音。福气老师把吴星皓抱上三轮摩托车的后斗,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他抓住后斗边缘正要爬上去,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冲了过来。没说几句话,他就一拳打在福气老师脸上。

            福气老师退了两三步站定,他小小的眼睛里像是有根火柴被点着,火光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了。

            这时候太阳完全战胜了乌云,阳光把学校和远处的村落染成金色。但风好像变大了,我觉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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