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芦苇荡中一叶小舟上两名少女在嬉戏,俩人玩了不多时就上了岸。这时迎面一匹马冲过来,马背上斜躺着一男子,身着盔甲,战袍上鲜血殷红。战马已累得筋疲力尽,越跑越慢,眼看着,一个趔趄,把男子从马上摔下。
“小姐,那个男子醒了。”丫鬟杏花进到小姐房里说,“身上有伤,老爷已吩咐郎中调制。”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把受伤将军救回了府。小姐妙菲,放下手中书卷,“此一带并无战事,不知将军哪里人士?”
杏花闻听道:“容杏花到前厅探听详情。”
“小姐,小姐,不好了,外面有人追来了,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小姐问:“查什么?”
“就是那个将军。”杏花急切的说:“那个将军执意要走,怕连累咱们。”
“老爷怎么说?”
“老爷正找地方把将军藏起来,哪都不合适。”
小姐蹙了蹙眉,附在杏花耳边低语。杏花听罢转身又往前厅走去。
看见妙菲进到房里来,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口中忙说:“多谢小姐搭救,容在下养伤于此闺房中,小姐恩情无以为报。”“将军伤势甚重,不必拘礼。”小姐款款地说。
官军搜查,若不是小姐将我藏匿于小姐闺房,恐怕命早保不住了。
自此我在小姐处养伤多时。这一日,我的觉得剑伤刀伤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我叫骆听寒满腔壮志、报效朝廷。在大殿之上曾经慷慨陈词,深得皇帝赏识,然而世事无常,皇帝身染重病,撒手而去,朝堂被皇后把持,废长立幼,独揽大权。为了巩固皇权,皇后下令排除异己,大肆诛杀前朝重臣。
整个皇城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我秉承先帝遗风,义正词严,正气在身,无所畏惧,拥戴皇长子匡扶皇室,与皇后所控禁卫军激战受伤南下,遇到小姐搭救,但皇后还命人四处缉拿,一定要斩草除根。
小姐听了我的身世,并不怕担是非,言语中对我的雄心壮志还满是钦佩。
妙菲小姐解劝我说:“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将军安心恢复身体,看时机发展再做谋定。”
我心中很是感激,也惊讶一个闺中小姐,如此深明大义,还知晓朝堂之事,将小姐视为知己。便将盔甲、宝剑都已隐藏起来。为避人耳目,我是小姐投奔而来的远房表兄,暂时居住在后院里。我收起起一身武艺,尽量显得手无缚鸡之力。我从诗书礼乐之家长大,自小也曾读诗习文,只是我更偏爱舞枪弄棒,跨马纵刀,驰骋疆场,一腔豪情,报效朝廷,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
妙菲小姐家中殷实,从小读诗书,习字画,极善诗词歌赋,妙笔生花。转瞬间灵词动句,跃然纸上。读史书,明道理,是以庙堂之事,也略知一二。
我这段时间休养,也经常泼墨挥毫,吟诗作对。心境变了,诗词变得狂放不羁。作诗像在舞剑,每一句诗都似横空劈出一剑,诗句就是剑锋,光芒四射,这让我舒心酣畅,缓解了心中郁闷。
这一天,妙菲小姐眉似远黛,目若桃花,一汪秋水盈盈波动。樱桃小口花瓣唇,唇红齿白,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一袭薄纱粉色长裙,上面金线勾勒出片片莲花,清风曼妙,徐徐走来。杏花紧随小姐身后。
我特意换了衣装,身着暗纹长衫,发髻一丝不苟,手持一柄折扇出现在妙菲小姐面前,妙菲小姐一时间好像没有辨认出来,懵懵的再看,待仔细观瞧是我,眼神里流露出疑惑吃惊的样子。我心中窃笑,俺也不是只有戎马将军的模样,扮成一个眉眼如画,霁月清风的小儒生模样可好?妙菲小姐痴痴的看,正遇我的目光投来,四目相对之时,妙菲小姐蓦然回过神来,一瞬间脸颊上泛起了红晕。那神情妩媚娇羞,令人怦然心动,我的心跳加速了。

与妙菲小姐吟诗作对,是我最为喜欢的事情了。小姐来了,我俩又开始诗中比武,舞诗对剑,频频过招,在诗词中你来我往,我一剑青峰望月剑出鞘,妙菲两手搭箭摘星弓上弦;
我一剑长虹幻影,而四下皆幻影闪烁,待妙菲看清长虹贯日已到当胸之时,寒光凛冽笼罩,小姐不急不许,不惊不慌,伸出纤纤玉指两根,恰似夹住长剑锋刃,满纸灵词妙语瞬息间将寒光击碎,顺势柔情激荡喷涌,我心中郁结被一扫而空。
我俩人在对战之中十分投缘。
我时时克制自己情感,时刻与妙菲小姐保持距离,落难之身,命悬一线,怎能再连累小姐啊!可妙菲小姐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妙菲小姐也辗转难眠,这段日子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从心生好感到面红心跳,愈演愈烈。
日子终究不能平平静静的过,杏花神神秘秘的跑到小姐房中,压低嗓音在妙菲耳畔说:“前厅来了张媒婆,给小姐提亲来了。”妙菲心里好生着急啊,绣眉紧蹙,当下思忖了半晌,吩咐杏花说:“请母亲大人过来。”
妙菲小姐自是不乐意的,悄悄告知母亲不要答应这桩婚事,娘亲被小姐气得长吁短叹好几日,追问妙菲为何,妙菲怎能说的出口,只说自己舍不得爹娘,不想嫁人来敷衍。
来提亲的李家也是当地大户人家,李家二公子早就相中妙菲小姐了。
提亲被婉拒心里不爽快,就派人盯着妙菲家的院子。
这晚,月光皎洁。我也心事重重,咳声叹气。
月光下,想起仗剑长啸,横扫疆场是何等快意淋漓。我取出藏匿许久的宝剑擦拭,剑柄处,一颗宝石无比耀眼,剑鞘古朴苍劲。忧伤让我失了心神,压抑让我忘记隐藏。
“仓琅琅”一声响,只见寒光一闪,剑锋出鞘,在月光下,离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数道耀眼光芒闪烁,惊动了在妙菲家门外打探的李家家奴。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长剑在手,我好似重回疆场,上下翻飞,一招紧似一招,寒光幻影团团抖动,凛冽剑芒四处狂扫,把刚刚爬到树上,往院里张望的李家家奴惊的跌了下来,飞着跑了回去。
我发泄了一通,停了下来。冷静之后,赶快把剑收起藏好。我听到杏花说,媒婆来给小姐提亲,犹如被五雷轰过,心中绞痛难过,胸口像有一块大石压迫,堵得厉害,可是自己无能为力。我哪天就要亡命天涯之人,哪里能获小姐芳心。
是夜,我一宿难眠,思前想后,无比煎熬。
这一夜,妙菲也辗转难眠,枕上满是泪痕,万千愁绪萦绕心头。
竖日黄昏,夕阳西下,芦苇荡边,我长身而立,任细雨霏霏落在头上、脸上、肩上。任冰冷雨水浇灭自己心头涅槃之火。
在雨雾朦胧中向芦苇荡深处眺望,极不情愿的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为情所困,自己陷得太深了。想到小姐要嫁给别人,仿佛在我心头剜去一块肉,我要离开。
我一转身,却瞥见妙菲小姐,峨眉拧紧,秀脸泛红,两腮之上挂满清泪,任细雨无声落入长发。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才意识到妙菲小姐也是深情厚义,不假思索的脱下长衫,给小姐遮住细雨。
妙菲小姐在我的臂弯里,我炽烈的情感和加速的心跳,相信她是感受到了,她挂着泪的脸颊上露出笑容,仿若梨花带雨般俊俏。
就在这时候,李家二公子带着人,将我俩围在当中。
二公子似笑非笑,一袭黑色金纹大氅,头束高冠,足蹬长靴。手持银色九环长刀,刀背上九只圆环“哗棱棱”作响。
“明媒正娶你不愿,却在这私会情郎。”狡诈的二公子,说的却义正言辞,好像当场捉奸一样,傲慢无礼。羞愤的妙菲小姐,索性一把抱住我的胳膊,不管不顾起来。
我此刻长剑不在手,心里焦急,担心小姐安危。用长衫裹住妙菲,挡在身后。朗声道:“公子且慢,先让小姐回家,你我二人再战不迟。”
李家二公子闻言浅笑道:“妙菲小姐过来,我带你走。”
妙菲小姐在我身后的长衫里,紧紧扣住我的臂膀,高声说道:“你我二人并无婚约,休得无礼,快快散去。”
李家二公子狂笑起来,放声说道:“小姐被那人迷惑了吗?你知道他是何人?他乃朝廷缉拿的要犯。”
原来,那天李家家奴看到剑光闪动之时,吓得回家禀报二公子,二公子便觉得此人来历不明,定有蹊跷。命差人四处打探,得知官府正在缉拿要犯,便心生一喜,报官得赏,官府拿了此人,自己再娶了小姐,两全其美。
家奴已去报官,一会儿领着官兵就到。这会儿只要看着不让他跑了。
妙菲听闻此言,心中甚是焦急。骆听寒在自己家中隐匿这段时日,并无差池。只因李家二公子提亲不成,便生嫌隙,暗中算计,如此贼心不正之徒,即便没有骆听寒,也不能嫁与此人。
妙菲小姐从长衫之中挣脱出来,反将我挡在身后,上前与李家二公子理论,让我乘机快走。
李二公子也想将我两人分开,把妙菲小姐拉到他那边,一会便可不管不顾对我动起刀剑。
我哪里能够扔下小姐,自己逃走。又上前就要护住妙菲小姐,李家二公子一手去抓妙菲小姐,一手提刀朝我砍来。
我闪身躲过迎面之刀,一手拽住小姐,掉头就跑。怎奈,小姐另一只手臂,已被李二公子,抓在手里。我回身一看,伸手要捉李二公子拉住小姐的那只手臂,李家二公子哪里肯让捉,九环长刀,左一刀右一刀,刀刀剁向我来,我虽赤手空拳,但不退反进,奋力边用胳膊搏挡刀锋,边用力扯住小姐强往自己身后拉,臂膀上被李二公子长刀锋刃划出道道伤口,鲜血殷红衣衫。
眼看妙菲小姐又被我拼命抢去,李家二公子急红了眼,将九环刀长尖朝我当胸狠狠直戳过来。我一只手臂搏挡被刺成血葫芦,另一只手臂拽住小姐,看见九环长刀直指自己胸口,就想推远小姐,自己上去殊死搏斗。
怎知妙菲小姐也看的清楚,情急之下,口中大叫:“将军快走!”自己迎着刀尖扑了上去。瞬间一股鲜血喷薄而出,画出长长一道弧线,小姐衣衫全被染红。
我撕心裂肺长啸一声,接住缓缓向后倒下的小姐的身体,抱进怀中。嘴唇颤抖叫着:“妙菲,我要与你在一起啊!”泪水、雨水、血水在脸上横流,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懊恼和自责占据了我的心,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住,“我太没用了,没能保护你。”我悲痛欲绝的说。
妙菲小姐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几滴晶莹的清泪,就在笑容里打转儿,艰难的想抬起手擦去我脸上的血泪,我抓住妙菲小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断的亲吻着。妙菲小姐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我知道你的剑法,我也有诗剑。”
一晃数年,鹫岭峰下,静隐寺里走出一名僧人,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向后山走来。
这里有一墓碑,僧人就是我,我再不闻尘间之事,在静隐寺中清修。
我终于和妙菲小姐在一起了,妙菲小姐葬在庙后小山,她永远是那年初见的模样,妩媚娇羞。我经常写诗作画,然后带到这里焚化传与小姐,像多年前一样你来我往,妙菲小姐的妙不生花,我也看到了。
我每次到这里舞剑,妙菲小姐都能看见,她知道我的剑法。我用手反复摩挲着墓碑上面的名字:妙菲。口中叨念着,长剑再也不离手,时时保护小姐周全。每次梦到妙菲小姐,我都在舞剑。
溪边瘦柳,西风长剑。
那年晶莹的泪滴还在妙菲小姐的脸上,妙菲小姐的脸和上面的泪滴都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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