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成年后遭遇重大灾难,她所有的应对与态度 都来源那些童年里的片段。坚强,勇气,意志力,抗挫力 甚至面对死亡的能力,都从童年中略过身影。
玲,她的出生就是一出悲剧。玲的母亲是一名医生,那个年月 女医生不多见,玲的母亲在文革后期进入工农兵大学,短暂学了三年,与20世纪末期的医学士相比 她的教育背景很苍白无力。如果你不能理解那时候的教育真相,可以翻看一些 电影或海外的纪录片,从影像中你也许能觅得教育的踪迹。玲的外祖母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主修哲学,后去英国剑桥大学进修了社会学,还辅修了神学。玲的母亲来自一个有着极其深厚学养的学者家庭,她虽然没有真正考入某医学院完成正规的医学士的教育,但因为童年时期在母亲的教导下早已懂得基础的人文科学与宗教学,基础的医学常识与社会心理学也包含在基础教育里。她后来在工农兵大学修完基础护理学,类似于西方外科医生的临床经验也是那时候补足。因为历史原因 她没有机会按照正常医科的培训流程每一个细节都学透,但因为她极其扎实的童年教育背景,比大多数的医学院本科/硕士毕业生更加具备医学素养,跟在老医生的身旁 用案例教育 直接学会本该7-9年的医学院全科医生的课程。之后,她又在小县城的医院实际训练了一年,最后将儿科作为自己的执业阵地,在儿科的全科医生岗位扎下了根。
也是在这个岗位上,她遇见了玲的父亲,见面时刻恰巧是 玲的父亲 带班级里的同学来急诊。
玲,出生在父母婚后的第三年,她是早产。产后,玲的母亲不幸离世,在那个年代 小县城对待 产褥热没有任何应对之策。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这样离去,留下了一个三个月大的女婴。据说,玲 出生的时候只有2公斤不到,严重的心肺功能不全,严重黄疸。活下来,算是命运给了她一个代替母亲重新活一次的机遇,也是给那个可怜的男人另一种爱,稀缺的爱。
在玲的父亲患病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玲没有与小县城的老同学通信,知道有一天其中的一位男同学去医院看望她父亲,才第一次知道玲真实的处境。她,是在挑起一个家庭的全部。责任,重担,希望,现实,平静,还有渡过。
在医院探望期间,男同学记录了一段场景:
他打开咖啡罐,发现罐里只剩下一小勺咖啡了。他把矮凳上上的咖啡壶拿过来,把里面剩余的水往地上泼去一半,然后用小刀把罐里最后一点儿混着铁锈的咖啡末倾倒进壶子里。
一副自信而又充满天真期待的神态,坐在医院二楼重病房的最里侧的床褥上,他觉得肚子里好像长出了许多有毒的蘑菇和百合。已是7月。他已经度过了太多这样的孤寂,可对他来说,这天的清晨还是一样难挨。自被确诊为白血病后他每天一早起床就是等待,等待女儿的到来,等待妻子的探望和照料,而等到的时刻又是那么匆忙,碌碌地虚度,看着生命在接近终点,而不能有半点缺失希望的时刻,是的,总是对生机勃勃抱着想念。
男同学见玲的父亲端着咖啡递给他并随手拿起木茶几上的橘子走进左侧的走廊,便一阵平静下来安心和他说笑。昨天夜里,玲在祖父家过敏症发作了,人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她也跟着父亲走向走廊的深处,找到三把座椅,避开病房里的医生护士为旁边病人换药,细细地喝了杯咖啡后 神清气爽摊开了谈自己的病。
“喝吧,这味道很纯?”他说道。
“我喝过了,虽然医生绝无可能让我碰这!”
这时,病房里响起了一阵阵嚎叫声,他早已把今天又有一位病友要进手术室忘到脑后去了。玲因为过敏症戴着口罩的时候,他也顺势从口袋里快速拿出一个蓝色薄型口罩戴上。恐怕他确实想起了那个每晚睡不着 却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的人。他,很注意口罩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他看起来艰难地喘着气,在喘息稍定的间歇里抬头看了院外的一棵枣树。这里的树木简直就是由几片小型森林构成的,每每心情难过就走到窗前远眺着绿树成荫的外围;戴着口罩,呼吸困难使得他问话的口气就像在陈述事实。直到男同学喝完咖啡,他才想起来问 何时买火车票回去。
“你和同学们还好吧?学业紧张,你来看我 实在让人过意不去,玲 在我身边 照料的很好,刘阿姨也是每天一早来照顾我身体,医生嘱咐的她全在照做”。
他打开窗子。透了一口气 摘下口罩,仿佛说话更顺畅多。草木葱茏,树木成荫,地面上到处是蚯蚓拱起的小土堆,看着这些,三个人又一次感到,七月这个不安的月份真的来临了。
“我的骨头都裂开了!”他说。
“化疗后会好,”玲应道,
“打一开始我就跟你讲,我想平静渡过难关,不要走化疗这条路。”
“医生的话,我一直在听。”玲 接话。
“可是 骨头疼得厉害,难受。”
“会慢慢适应,第二个阶段会好起来,不会像现在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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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始终绕不开 医生的诊疗手段与病人实际的感受。一个小时后,三个人慢慢踱步回了病房,里面的医护人员也全部散去。玲,静默坐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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