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场 房东客厅
【晚上吃过茶点，大家都没有离开客厅。女士们忙着做针线活儿，戴维森先生和麦克费尔医生聊起了他在岛上的工作经历。】
戴维森先生：我们刚到岛上时，发现那里的人根本就没有原罪观念，也不知戒律为何物，十条戒律，他们没有一条遵守的。我那时甚至认为，给当地土著灌输原罪观念简直比登天都难。
麦克费尔医生：可是我听戴维森夫人讲过，现在那岛上已经大变样了。
【戴维森夫人听到说起她，就连忙插话进来。】
戴维森夫人：你要知道戴维森先生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他可是个不畏艰难的人。戴维森先生懂医学，随时都有可能去哪个小岛给人看病，只要岛上有需要。雨季的太平洋暴风雨肆虐，连乘坐捕鲸船都不安全，可是只要有人生病或者发生什么事情，戴维森先生一个人驾着一条小船就去了，他从不犹豫，总是即刻出发。有一次，他从船里向外排了一整夜的水才保住性命。有多少次我都以为他遭遇不测，都为他悲痛欲绝。
【戴维森夫人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戴维森夫人：有时，我也劝他不要去，或者等到天气好了再去。可他不听，他这人太固执，一旦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戴维森先生：要是我自己都害怕，又怎么要求那些土著信奉上帝呢？我不能害怕。他们遇到困难来找我，只要我有这个能力，我就应该给予他们帮助。你们想想，我这是在完成上帝交给我的任务，难道上帝会弃我于不顾吗？无论是狂风怒号，还是巨浪滔天，那都是上帝的旨意。
麦克费尔医生：这实在是太令人钦佩了。我在前线急救站做手术时，有时候还会因为害怕而双手打颤，真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大胆。
戴维森先生：真希望你能像我一样相信上帝。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常常回想起那个时候，回想起我和我太太在岛上度过的日日夜夜。（看了一眼戴维森夫人）有时候，我和太太相对无言，泪流满面。我们没日没夜地努力工作，却看不到丝毫进展。每当我情绪低沉，几近绝望的时候，是我太太给了我勇气和力量，要是没有她，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戴维森夫人：（只低头做针线，脸颊泛红，双手微颤。）
戴维森先生：我们离家千里，孤军奋战。每当我心力交瘁的时候，她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为我读《圣经》，直到宁静重新降临到我身上，一如睡神降临在孩子的眼睑上。这时，她才合上书，对我说，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我们都要拯救他们。于是，我再次坚定了信念。是啊，有了上帝的帮助，我一定能拯救他们，我必须拯救他们！（说着，走到桌前，站定，就好像在布道讲经。）这些土人生性堕落，甚至连自己的邪恶都看不到。我们就从他们习以为常的行为里界定出罪恶来，我们不但把通奸、说谎、偷盗定为罪恶，还把赤裸身体、跳舞、不进教堂也定为罪恶。我还把女人露出胸部、男人不穿长裤都定为罪恶。
麦克费尔医生：（惊讶）那你又是怎么让他们知道这些都是罪恶的呢？
戴维森先生：我用惩罚。显然，要使人们知道什么是犯罪，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在做那类事情的时候就惩罚他们。如果他们不进教堂，我就罚他们钱。他们跳舞我也罚他们钱。他们衣衫不整我还罚他们钱，我立了张处罚表，每犯一样罪行，就得交罚款或者做劳役。最后，我终于让他们明白过来了。
麦克费尔医生：他们从来都不拒绝付款吗？
戴维森先生：谁敢？！
戴维森夫人：敢和戴维森先生对着干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呢！
麦克费尔医生：（惊呆！）
戴维森先生：请你记住，我有一张王牌，那就是剥夺他们的教籍。
麦克费尔医生：他们在乎教籍吗？
戴维森先生：（微微一笑，搓着双手）相当在乎！没有教籍，他们就不能卖椰肉干。没有教籍，他们捕鱼也分不到鱼虾。总之，没有教籍，他们就要挨饿受穷，他们当然在乎了。
戴维森夫人：给他讲讲弗雷德·奥尔森。
戴维森先生：（双眼立刻来了电。）弗雷德·奥尔森是个丹麦商人，已经来岛上好多年了。岛上那么多商人，数他最有钱。我们刚到时，他很不乐意。你知道，当地椰肉干的收购价格，原本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高兴付多少钱就付多少钱，而且还用货物和威士忌酒当钱付。他娶了当地土著女人做老婆，却公然对她不忠。他还是个酒鬼。我给过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却不以为然，居然还嘲笑我。（沉默少许，眼冒杀机）可是仅仅过了两年，我就把他搞得倾家荡产。他辛辛苦苦积累了二十年的财富荡然无存，最后，他哭着喊着跑来求我施舍给他一张回悉尼的船票，那样子就像个叫花子。
戴维森夫人：（忍不住插嘴）你没亲眼看到他来求戴维森先生的那副可怜相，真是太遗憾了！相貌堂堂、身强力壮、声如洪钟的弗雷德·奥尔森突然就变得瘦骨嶙峋，走路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几乎一夜就变老了。
戴维森先生：（望着窗外）
【又下雨了，突然，楼下传来音乐声，节奏明快，响亮刺耳。】
戴维森先生：怎么回事？
戴维森夫人：（侧耳听了听）有个二等舱的女乘客也在这里租了房。声音好像是从她房间里传来的。
【大家都不说话，一会儿，楼下传来跳舞声。再一会儿，楼下又传来开酒瓶塞的声音，还有什么人在高声说笑。】
麦克费尔医生：我敢说，她准是在给船上的朋友们举行欢送会，船十二点开，不是吗？
戴维森先生：（看了看手表，问他的妻子）你完了吗？
戴维森夫人：（站起身来，把手里的针线活收拾停当。）对，我想完事了。
麦克费尔医生：你们现在就休息，会不会有点早呀？
戴维森夫人：我们还要看会儿书呢。不管走到哪里，晚上就寝之前，我们都会读上一章《圣经》，并结合注释，深入理解、讨论。这是对心智最好的训练。
麦克费尔医生：那么，晚安。
麦克费尔夫人：晚安。
戴维森夫妇：晚安。（同下）
【麦克费尔夫妇留在客厅里，有两三分钟相对无语。】
麦克费尔医生：我想，我还是去把纸牌拿来吧。
麦克费尔夫人：（疑惑地望着他，又不愿意说他们最好不要玩纸牌，以免戴维森夫妇突然进来了难堪，只默默地忙着手里的针线活。）
【麦克费尔医生只好一个人打通关，楼下不时传来酒会的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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