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生活在山上,我总是觉得这不是山顶的位置。
后面种李子树的小山坡都比我们生活区的要高,对面的地方才叫山顶,深浅不同的绿色团住土地的颜色,但明确的绿色线条,有棱有角地显示这里没有人住,边上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块,严峻地竖立着,郁郁葱葱的山里,显得格外显眼。并且在春天或者冬天,总有一团又一团清澈的云把山尖拢住。
而我也从来不觉得从幼儿园,小学,县城到我住的地方,需要爬过这么多山。因为山和山之间总是模糊的,没有明确的分割线或断点,导致所有的小孩从来不会说去另一座山头读书,见朋友之类的。我们都很默契地走在走出来的路上,踩在踏实的黄土、裸露的石块上,经过自家的田地,到达每一个目的地。
但我的童年却是不模糊的,我的每条线路都很清晰。往矮一点的山腰,那还有一个平地。它就像花瓶一样,路口的位置非常的平坦,瓶颈的地方有挨着比较近的两户人家,再过一个小桥,画面又豁然开朗,水田和水田边上的人家依序展开。
我差不多6岁才上的幼儿园,幼儿园就在山腰的路口,那平坦的入口是我们所有人的操场,听他们说,这个地方我爸,我家对面的叔叔都在这里上过学。操场的后边就是两层楼的学校。从外表看,还以为是普通的住家,因为那时候所有人房子都还没有贴瓷砖,基本都是土黄色的外立面,两层楼,住着两辈或三辈的人。我猜这应该也是以前的房子改成学校的吧。反正,我在这里上了3年的学习,幼儿园2年,一年级一年,这3年老师和校长都没有变过,但是同学却是越变越少,到最后在二年级的时候,学校关闭,我们就需要走路差不多40分钟才能到新的小学。
幼儿园的校长和我爷爷年纪差不多大,总感觉比我爷爷要老些,白头发很多。学校的背面就是他的住房,他还在他的厨房围了一个小台子,作为小卖部,我常常光顾,倒不是我零花钱多,而是他房子前面就有一条小河,我陪其他小朋友去小卖部的时候,我可以盯着河,假装不想吃零食。或者我们可以趁着他老婆不在的时候,校长会主动问我们学习,学习好的话,会有一块糖,不要钱。我总觉得应该是很甜的,因为性格害羞的原因,我总离得远远地,看拿糖的小朋友没有给钱。
过了校长家,再往里走,一片农田和房屋。南方的农田是比较小的,根据坡度不同开垦农田的片数。我的同班同学们基本就住在这里。没办法,在我们村和我同龄的小孩,不是被送到县城,就是被接到新加坡。所以,我对于幼儿园的同学来说,也是外来者,他们又明显早熟,因为同样是外来者,衣服干净,兜里有零钱的小孩,总是容易被他们接受。我也是过了很久,久到现在,才突然知道他们之间的熟稔、默契,抱团,原来是因为他们一直都住得这么近呀。
我们所有房子的特点,就是屋前都会有一块平地。这块平地是用来处理不同季节的农产品,例如晒稻子,例如晒红薯干,例如拉线面,又或者过年时一群人集钱请戏台,或者放巨大的香烟拜佛,用处很多。我同学们这是会站在平地的前线喊一嘴,就能传递信息给其他同学。
这也是我们的沟通方式,做什么事,传达什么信息,喊一声,这个村的基本都知道了。这时候,大家已经感觉到我的第一年幼儿园生活不是特别理想,被起外号,没有同学跟我玩,家长会的家长得看爷爷有没有时间,反正我爸妈只出现在我童年的饭桌上,大多数时候,我爸在县城上班,我妈要么在农田要么在麻将桌埋头苦干。所以,我需要被留级一年,原因很简单,就是月份是9月份以后的,按当时的规矩就是比同龄人要小半岁,不符合一年级入学要求。等我爷爷领着我去报道的时候,就被婉拒了,我爸妈才反应过来卡月份的事情,再送礼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一年级的入学时间。
于是我又读了一年的幼儿园。这个时候,我已经有学习经验了,我了解课程规矩,我比同班同学大了一岁。占着这些便宜,我在成绩表现上异常优秀,终于有同学会邀请我去小卖部,去小河看鱼,陪他们回家拿作业本。走在同学家的田垄上,我才被他们真正地接受,也开拓了山腰的商业格局。
真正的小卖部,是拿出一整个房间,装满货物的,有冰棒,有方便面,有火腿肠,还有饮料……还卖生活必需品,农田用具倒是比较少。不过这让我真正地开了眼。一群小孩,午休时间,乌泱泱奔赴于此。他们要么赊账,要么还钱,要么购物。老板和我爸差不多大年纪,问我哪家的,我报了自己的名号,他便知道我爸,我妈和我爷爷。为了让我相信,还说出我都不知道的家长的过去。这让我跟他更亲近些,也让我觉得和这个村的小孩应该也是一样的,所以大胆地随众趴在透明的玻璃罩上观摩产品,然后攒钱。
大多数时候,会趁着老师要求买一些学习用品的时候,虚报几角钱。才是我能买货的时机。老板,有时候会鼓励我想要可以直接拿,到时候他再跟我爷爷要。前面一句话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后面一句话的时候,他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小弟的出生,我已经失宠。我的赊账,就是我的账,并不是我家庭的账了。
傍晚放学的时候,我会走小道回家。背着书包,横穿骑摩托车的土路,走在石块堆砌的向上的小道,小道的位置是有竹子,榕树,还有不知名的实树,最主要是有一棵板栗树。秋天的时候,板栗带着刺,埋在小道上,我就会小心翼翼捡回家。有时候我妈清闲的时候,也会拿个工具去把板栗从树上打下来,我们会迫不及待敲开板栗,把外壳的刺留在树下。基本上就够煮晚上那顿板栗炖鸡或者板栗炖鸭。大家好像约定过一样,从来不会把路边的产物全部占为己用,都是需要多少拿多少。话说回这两道菜,味道简直逆天,板栗香甜软糯,鸡肉或鸭肉软烂,中草药入味十分。这时候,再下一些大粉条,我可以干一缸。这真的毫不夸张,我小时候就是圆嘟嘟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在吃或者吃的旁边。
当然石头叠砌的小道,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这条小道会在上学的时间,突然出现一大群人。因为农田这时候也不适合料理,爸爸妈妈们有时间牵着小孩去上学。而我得小心谨慎地跟着大部队,因为出门的时候,我妈就吓唬我不要摔倒,不要把衣服弄脏。我也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成熟和稳重,才能让那些好心问我怎么一个人,爸爸妈妈没一起的家伙相信:我因为长大了,所以我不需要。不过下雨天真的很可恶,我这么认真准备,也总有那么一两次被湿滑的石头,摔个四仰八叉,撕开破小孩的“面子”。
我还是太弱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