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将军烟
初次见面有人总会递过来一支烟,当我委婉拒绝的时候,他们会问起,你这个年龄不抽烟吗?以前没学过?我只能呵呵一笑算作回复。
看着年轻的同事吞云吐雾,好不惬意。我就会想起年轻的时光,时光里有我的无知也有悔恨交加的自责。
多少年来,我总忘不掉那盒将军烟和那个关怀备至的眼神,那眼神在时时刻刻地鞭策着我,激励着我。
抽烟,应该和财富无关,抽烟的老人都有这个逻辑,“你看那些常年不抽烟的,也没见他日子过得好到哪里去。”大概多数女人是反对男人抽烟的,抽烟的男人就会用这个貌似逻辑性很强的说辞来对付女人。
我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抽烟的,他抽的是那种旱烟,烟袋从不离身,忙活的间隙总要抽一袋烟,还说“一袋烟顶一个小火烧呢。”可见一袋烟在他们心目中的威力。
烟也就对我产生了一定的诱惑力。
那时大抵是无形中相信了抽烟人的逻辑吧?我也曾经自我安慰。我也有过抽烟史的,那是我人生当中不能忘却的一段抽烟史。
一个完整的家庭即使再贫穷也是幸福的,至少有父母在,孩子就会有一种依托。然而父亲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比我大三岁的哥哥成了我们家的顶梁柱。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啊,每次想起哥哥,我都会有一种愧疚感。就这样,我的整个中学阶段都是哥哥在支撑着这个家,一个破败的摇摇欲坠的家。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的固执和偏激是多么的可恨也可悲啊,何必要去挤那人生的独木桥呢,尤其是鬼使神差的还要求再走一遍。然而,哥哥和娘在我固执的要求下,竟然同意了我的要求——我复读了。
可想而知,复读的生活是惨淡的,我只能去选择最便宜的饭菜,那个年代要去粮所转粮,家里的小麦除去交公粮所剩无几,姐姐们帮衬着,一家给一两袋小麦算作我的伙食。我知道哥和娘在家的生活也不容易,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自责,那时哥刚结婚不久,也是自立门户过日子了。好多年以后,有一次他不经意地说出了那次学费的事,原来那是他贷款让我复读啊,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无颜地低下了头,我的固执是多么的可恨又可悲呀。
复读这年我认识了A和B几个同学,他们都是县城来的小哥,家境自然比我好很多,记得A同学经常接济我,有好吃的东西会大方地分一些给我,我也委婉的拒绝过,可是每次看到他诚心诚意的样子,我就只好欣然接受了。A和B他们经常偷偷地抽烟,当然我在的时候也会分给我,开时,我是拒绝的,我知道,我的家境是不允许我这样的。
可是他们还是很固执的要我抽一根,终于我没能经得住他们的“劝诱”,我也就很自然地学着他们的样子抽了。当吞进去的烟从鼻腔里吐出来的时刻,我被吐出的烟呛出了眼泪,想来也应该是些酸楚的泪吧,他们就哈哈大笑。我没能像他们那样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当时看到他们抽得挺潇洒的样子,尤其是A能吐出一个一个烟圈的时候,我竟然有了一种膜拜的羡慕感。拇指和食指捏着烟抽想来有一种羞羞答答的卑微吧。一支两支……我竟然也有了抽烟的标准姿势,眼睛再也没被呛出过眼泪。
有来才有往,总不能经常抽人家的吧,每次像是欣然接受,其实我的内心是卑微愧疚的。
一次放月假回家,哥又塞给我四十元钱,接过钱的时候,我像是看到了窑厂工地上汗淋淋的哥拉着满满的一车红砖在泥泞的土地上爬行的身影,握着那四十元钱如同握着一颗滚烫的心,我的内心也就湿漉漉的,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努力。
然而当我返校见到A同学的时候,我摸索着兜里的四十元钱,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拿出其中的五元买一盒将军烟分给他们抽,那是我印象中最上档次的烟。傍晚,我来到学校的小卖店,小卖店兼顾学生和社会人员,门店开在学校的围墙上留有一后门针对学生。售货员是一教师的家属,平常也经常见面。那个傍晚,我拿着五元钱从后门进入,当我说要买一盒将军烟的时候,售货员有些迟疑地看着我,看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学生,她好像不敢啊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她又一遍问我,“你是要买将军烟吗?”在得到确凿的答案后,她一返常态,平日里那灵动欢快的眼神变得那么怨忧,她慢吞吞地拿过一盒将军烟,像是在欣赏烟盒又像是在审视着我,又好像在等我缩回那伸出去的手,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滴答着,她迟迟没有接钱。
一种燥热感瞬间在涌动。
“学生最好别抽烟!”我听到的是一声警告,冷冷的,眼睛里有着我琢磨不透的东西,一丝是犀利,一丝是温情,一丝又是嗔怪,瞥一眼她那五味杂陈的眼神,我匆匆地低下了头,顺手抓过她手上的将军烟,钱扔到了柜台上,匆匆跑出了门。
学校外的小河边上,那夜,我拿着那盒将军烟在徘徊在彳亍。原本想分给同学们烟抽,会营造出一番像将军一样威武霸气的挥斥方遒,然而,此时此刻却是拥有另一种心境,悔恨,恼怒,愤恨……恨铁不成钢的苦恼久久地缠绕着我。那怨忧的眼神就像是一直在背后瞪着我,如针扎一般让我像是看到了母亲还有哥哥姐姐们那期盼的眼神。
小河水载着一盒将军烟上下沉浮,咕咕地奔流着就像是在轻蔑地嘲讽着我。初冬的夜晚,我却感觉浑身沁出了焦灼的汗水。
心酸的往事终是成了一生不想抽烟的一个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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