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坚持

第一次见大鹏，是经熟人介绍。

就近约了个商场，一杯咖啡聊两个小时。

那时他正筹拍一个短片，之前合作的编剧刚刚拆伙，据说是进了台里。新单接了，人手不够，只能再托朋友四处找人搭班子。

“铁饭碗嘛。”聊完眼前的活儿，大鹏说起了工作室离开的兄弟，“没门没路的能在台里混个编制不容易。况且那哥们儿家庭负担重，难得有机会不能拦着他。”

当初一起创业的人里，这已经是第三个离开的了。

他的工作室为一家电商平台拍产品展示视频，其实收益尚可，只是这些收益大多都填进了另一个窟窿。工作室的人都是乐高发烧友，一直以来都想拍一个乐高系列短片。用大鹏的话说：商业视频是糊口，乐高短片才是真爱。

镜头、设备这些都是最烧钱的，心心念念的乐高短片只见投入，收益始终遥遥无期。原来抱团创业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成家，立业。过了而立之年，家里也从“暗示”变成了“明催”，甚至安排了两场相亲，大鹏一直想各种理由推拖着，追根溯源还是因为那几分不甘心：“心没定下来，再怎么相亲也没用，平白耽误了人家好姑娘。再说，真成了家有了娃，就得一门心思挣钱养家，不能再这么可劲儿折腾了。”气得他妈半个月没跟他说话。

工作室有旧人离开，也有新人加入。为了养活团队，商业视频接得越来越多，营收状况也好了不少。他笑称自己是为五斗米折腰，说拍这种片子等于“卖艺”。可真干起活儿来倒是比谁都上心。一边背地里大骂着装X的外行甲方，一边逼着自己把每一帧画面都做成艺术品，比甲方还严格。

偶尔大鹏也会谈起某个短视频平台的UP主又爆火了，央视都转载了那个片子，言语间不乏艳羡，却绝口不再提他的乐高短片。家里长辈欣慰不少，觉得他终于浪子回头，肯踏实干点儿“有用”的正事了。

疫情期间封闭在家，我突然收到大鹏发来的一张微信照片：满满一屋子设备和两大箱乐高。我吓了一跳，还未及回复，他电话就追了过来。甫一接通就听他爆出一阵大笑，滔滔不绝说着自己怎么跟物业斗智斗勇，才把那么两大车设备拉进小区；说他要拍一个疫情主题的乐高短片，说他天马行空的创意，甚至精细到某一个镜头的角度和打光。

我默默听着，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突然顿了下来，半天，一声轻笑：“我知道我可能一辈子也干不成这事，可我就是不甘心。”

似乎每个人年少轻狂时，都钟情过那么一两件“无用”的事。无益于学业，无助于升迁，无利于跃升阶层，甚至拖累甚重。却偏偏，甘之如饴。

随着年岁渐长，我们一一与生活讲和。缓慢受锤所带来的成熟，让我们学会只做“有用”的正事和正确的事。却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叛逆者，表面和光同尘，泯然众人。内里还总有一股劲力，名为“不甘”。

一朝觑着机会，便春风吹又生。

能不能成尚未可知，心里的火没熄，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