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欣雨是在大脑的剧烈眩晕感和太阳穴的钝痛感中醒来的。
没被拉开的遮光帘正在不停吞噬着外界的光线。窗外轮胎滚过马路的声音和喇叭声一起撞向玻璃，最后残存的只剩下微弱的余响。
躺在床上的人眨了眨眼皮，费劲地撑坐起来，她觉得脑袋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她伸手去够床头灯的开关，手臂伸出被窝的那一瞬间寒气迅速渗进她的皮肤，牙齿不自主地上下颤动着。
暖黄色的光使得女孩苍白的脸色看上去稍稍好上那么一点。但微皱起得眉头表明了她并不舒服。
手机上显示着时间是上午十点多。有三个未接电话和六条微信消息，其中两个电话分别是吴殷倩昨晚跟今早打来的，发消息的也是她。内容大概是询问她是否到家顺带关心了一波她的身体状况，以及要求陈欣雨看到后回她一个消息用来确保她还在世。女孩看乐了，眉头舒展开了一些，指尖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敲了几下，告诉屏幕另一边的女孩人命尚在无需担心。
敲完屏幕之后陈欣雨看着最后的那个未接电话有些发愣。她恍惚着，想起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语调，和那只手探上她额头时熟悉的温度。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东西明明已经不在那里了，却下意识还认为存在着。
其实早就不在了。
肠胃在绞痛，牙齿在发颤。陈欣雨头重脚轻地晃进浴室。赤脚踏上冰凉的瓷砖地让她感觉在踩着尖锐的钢针。
狠狠地用冷水洗了把脸，她觉得冷，她在发烧。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她可能得去趟医院。
02
拌着消毒水味儿的暖气安抚了陈欣雨寒冷而有些颤栗的身体。缴费，排队，挂号。她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等待就诊，操作机器的声音和边上小孩的哇哇哭声在她耳膜上敲打。
陈欣雨用力睁着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对面的墙壁，她感到头脑又一阵晕眩。她就这么盯着对面看，放空大脑，期间不停有医护人员，病患和患者的家属穿过她的视线与墙面之间。她就这么无意识地看着，直到一双带着惊讶神情的黑色眼睛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陈欣雨明白这是一双她熟悉无比的眼睛。现在它的主人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走过去，而是站在她面前不动了。
这可有点不太妙。陈欣雨咽了下口水，扁桃体的痛感使她清醒过来。
她现在觉得胃开始痛了
03
03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 /知音
小妹妹唱歌 /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注1]
这个点输液室里人不是很多。几位护士在前台后讨论着去过的面包店。对面输液的老人合着眼睑，他的老伴坐在旁边，戴着金丝框的眼镜，脚边一个袋子里装着毛线团。
安逸温暖的氛围让陈欣雨的神经都舒缓下来，她放松着让自己陷入其中，餍足地眯起眼。
就一会儿，她想。就一会儿。
生理盐水顺着管道一滴一滴向下坠落，陈欣雨伸手想把点滴调稍微快一点，转过头时正好看见男人在看手机。
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病毒性感染，我建议你最好挂点滴，好得快一些。”
皱眉,“我可以选择吃药吗。”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会好得很慢。你这个病毒性比较强，我也不好说烧退了以后会不会再次复发。真的没关系吗？挂一次比较好哦。”
“不用了，我想吃….”
“麻烦你给她挂点滴。”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啊，行。”医生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笑了笑，给开了单子。“小伙子把你女朋友照顾好啊。”
“.…..”两人都是一顿，谁也没有说话。
男人拿着单子走在前面，陈欣雨就跟在后面，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咚咚咚地跳动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传出的痛感使她放弃。脑内像粘上一团浆糊，她正费力地搅动着。
“你应该跟我讲的。”男人站在药房窗口前，既心疼又生气地看着边上神情木然的女孩，语气带着点生硬，“你不舒服应该……”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反应过来，抿唇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张言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男人觉察到陈欣雨的动作，转过身询问“怎么，哪里难受吗？”
女孩摇摇头，太阳穴现在已经不那么痛了，“我想把点滴调快点。”声音沙哑。
张言皱眉，他把手伸到调节器上按了一下，“现在好了。”他说道。
骗小孩都不信。陈欣雨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他明明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不过她也懒得戳穿他，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陈欣雨看着水一滴一滴落下，困意笼罩着她，她闭上眼。
04
“爱呀爱呀
朗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张言站在她面前。
“我送你回去。”态度坚决。
陈欣雨抬头看他，心想他这样子像是我不答应就要把我扛上去，我还是坐吧。就这样上了副驾驶。
张言开了暖气，却没开广播。陈欣雨嗓子疼不想说话，张言也没发声，一路无言。
男人把她送到公寓门口就走了。
陈欣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关上了门。
她靠着门板，手里的塑料袋滑落到地上。女孩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蹲下来。
[注1：歌词取自周旋《天涯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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