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画面,完全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时不时在头脑中显现。
我的童年在设计院家属区度过。那是一排排的红砖平房,我家在中间那排中间那户。
进院门,两边是仓棚,中间是红砖路,路两边是菜地、地窖和柴火垛。沿着路走个十多米,就到了房门口。
进门是厨房。炉灶上有口大铁锅,右边是大屋,左前方是小屋。
进到大屋,右边是窗,窗棂上的小窗扇我那时能钻进钻出。左边里头是炕。炕边摆两个原木刷清漆的木箱,箱子对面是火墙,墙上方的屋顶下凹进去一个壁橱,平时存放被褥。那壁橱是我的结界,爬进去藏一会儿,居高向下望一会儿,翘着腿儿眯一会儿,便能赋我崭新能量。
大屋的家具有大立柜,五斗橱,沙发和八仙桌。所有的家具都是爸爸自己做的。
他扎沙发弹簧,他给八仙桌描画桌板,他给大立柜上镜子和抽屉,都像照片儿似的印在我脑子里。
爸爸是北京军事测绘学院天文大地系测绘学院的大学生。爷爷奶奶走的早,爸爸十六岁就拎着一个脸盆离家求学。大学毕业后支边北大荒,成了林业勘察设计院道桥室的工程师。
我童年一个重要的乐趣就是翻爸爸的行李。
爸爸一年当中有半年要去深山老林出外业。每次回来,行李里总有些新鲜物件儿,有榛子,松塔,木耳,猴头,蘑菇,我翻出来就献宝似的给妈妈送去。我还喜欢翻爸爸的白铁皮箱,那里有各种型号的中华铅笔,各种规格的三角板,成盒的圆规,成套的模板,军用指南针,黄皮日记本,能架高的图板,透明的硫酸纸……这些文具之于我,犹如现在的变形金刚和芭比娃娃。文具带给我的满足和乐趣,现在的玩具根本没法儿比。
妈妈是设计院的出纳,我时常从家里跑出来,穿过设计院楼后的空场地,绕到大门,一路玩着找到妈妈的办公室。妈妈的桌子上也有好玩的文具,回形针,大头针,账簿,算盘,棉绳,也能让我玩上很久。
我童年的世界里,有呼呼啦啦一起疯跑的玩伴,有跳绳、跳格子、解疙瘩的游戏。有屋前房后左右邻里,有最喜欢跑的胡同,有需要绕着走的小径,有第一排平房外的树林禁地,有林业卫校长满荒草的迷宫地基,有远处的大坝,有通往南岗商店的跨线桥,有邻居家的柴火垛,有自家院儿里爸爸浇出来的小溜冰场。
还记得有一天,不冷不热,无云无风,我踩着胡同儿的泥地儿跑着跑着,遇见一小伙伴,她梳着两个小辫儿,红扑扑的脸儿,手里攥着一个好大的西红柿,她小口小牙正啃了一半儿,只见那柿子里外都熟透,红肉黄籽儿,汁水淌了她一手。
她吃得很慢。总是小口小口啃,我看着替她着急,心想若是我,一定先把汁水吸吮干,再大口吃肉,早吃完了。
那天,我和她去了最前排的平房边上荡了会儿秋千,后来玩什么我没了印象。
但我记得我回家就找妈妈要西红柿。可吃到嘴的西红柿都不如她手上那个西红柿熟得透吃得甜。
后来的许多年,她手上的那个啃得汁水淋漓的西红柿都经常出现在我脑海。
我也买过无数次的西红柿,可从未买到过像那天下午我的小伙伴手上拿着的那样熟的恰好,红得恰好,汁水淋漓的。
嗯,是,她叫李小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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