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

有时候我看着天空，思想就会像天马遨游得好远。在那蔚蓝的极致，除了几缕单薄的云彩，几点远飞的雀影，原本就空空如也。为什么我却得了强迫症似的要想将那里填满？

有时候独自走在海岸，舒适的海风从彼岸吹来，夕阳隔开了天和海的模糊界限。潮声变得虚幻，像是在吟一曲无名的诗，像是在哼一首古旧的歌，像是在喊一个淡忘的名。我感到一种莫名美妙的空虚，似乎只有想一些人一些事，才可以安抚空虚的躁动。

十三岁第一次走在国画展，一卷山水画使我驻足不前。它以寥寥几笔勾勒出山高水远，留下的则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山像仙山，漂浮虚空；水如白练，轻盈飘柔；舟如竹叶，悠然江湖。天地广远，乾坤浩荡，竟可以装进一幅画卷之中，着实不可思议。若是着笔之人没有悠远的情怀，怎么可以画出如此的境界？

悠，是一种境界。大抵只有经历过无数波折之后，才会参透悠然的意境，才有一份淡然的心境。人这一路不易，屈原放逐，左丘失明，孙子膑脚，韩非囚秦……结郁者多，而放达如陶潜采菊东篱，李白游山寻仙，苏子竹杖芒鞋者鲜矣。世人多汲汲于富贵，戚戚于名利，吃着碗里的，盯着别人的，惶惶不可终日，患得患失。那已经偏离悠然好远好远了。如果人生不是用来追求一种格调，而沉迷于欲望，与家畜何异？

远，是一种格调。只有懂得悠然的人才可以看得更远，到达更远。远，并非羚羊挂角，雁过寒潭，无迹可寻。远就在此时此地，孔子曾云：吾欲仁，斯仁至矣，远亦如此。你憧憬着远的意境，并通过身体力行，远就在你身边了。抵达远的境界，并非叫你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不食人间烟火，而是要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心远地自偏。身居于世，我们当节制自己的欲望，那样身心就轻松了；我们当提升自己的情操，那样精神就健康了；我们当追求高尚的品格，那样行为就规范了。你看，不知不觉间远已经扎进你的灵魂的深处了。

有时候我想，悠远的情怀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佛性。而我们大多数被欲望所蒙蔽，使我们天生的宝光暗淡于沙尘之中。所以诸葛亮说“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因此悠远并不远，只在于人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