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灯关着

房间的灯关着。

这是第九十九次争吵，按照约定，再有一次，他们就要分手了。

坐在沙发两端的两个人，紧握着未来的转盘，小心翼翼的回避着，再一次的擦枪走火。热吵后的冷寂，最诛人心，沉默的两个人，滴着血较劲。回忆在方默的脑海里打转，认识、发展、热恋、柴米油盐、争执、心寒、回暖、争执、心寒、回暖……，生活是漫长的轮回，循环耗尽一颗颗炽热的心。沙发那端，女友头埋在膝盖，两只手锁着小腿，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哭泣。若是在上一次，他会过去一把抱住她，摸摸头，擦擦泪。若是在上上一次，他会用调皮的口吻，缓解尴尬的气氛。若是在上上上……的很多次，他都会匍匐在他的王后，他的公主脚下，想尽各种办法，赢得一次‘原谅我吧’。但这一次，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衡量着这最后一根稻草的重量。当爱情的甜无法遮盖争吵的苦，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都有可能崩断。我累了，不想了。一句句从心底发出的声音，封住了口，缄默了言。闭上眼，这世界都是黑暗。

打火机的声音，点出一圈光亮。暗影里，女友停止了哭泣。方默小心翼翼的吞吐，这争吵从来都不是一次拉锯，也从来不需要定出个输赢；那为什么你不去主动打破这寂静，为什么你一再说再等等。不，我也是有尊严和底线的。是啊，你也是有尊严的，这种尊严促使你在女友哭泣的时候选择沉默，这种尊严让你用伤害来掩饰你的脆弱。年轻的爱情啊，日子褪去色彩，总要以捉弄彼此为乐。这不是什么命运，这是两颗热忱过后冰冷了的心。你要知道，当一对恋人，开始以付出多少来衡量爱情的时候，这爱情已大摇大摆的背离了海誓山盟。

我爱她什么呢？方默把玩着打火机，很快焐热了那块冰冷的铁皮。

“给我一支烟吧！”

打火机点亮了女友的脸庞，泪痕反射了火光。跟着，方默也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大有了要说些什么的必要。

“再有一次，我们就要分手了。”

“我知道。”

“在下次争吵前，我会把你的钱还你。”

方默猛吸了一口，“非要这样吗？”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沉默。

“你总是沉默。”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你知道的，我嘴笨。”

“可沉默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又不说话。”

“还能说些什么呢，如果每一次的争吵，都让你后悔爱上了我，我还能说些什么，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就该死。”

“是我们的爱情该死。”

“我真是瞎了眼，和你在一起，你真是个大傻瓜，笨蛋，王八蛋，自私鬼。”

“骂吧，骂出来就好了。”和之前的九十八次一样，方默心想。

“平静下来了吧！”

“你认为我现在不够心平气和吗？不，我是平静了，才和你认真的说分手的。”

眼泪在黑夜里汇流成河，山谷里的两个人，惊恐的看着，洪水淹没一切。

“我错了，宝宝。”

“不，你没错，都是我的错。你去睡觉吧！”

“不，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呵，你是在说我没有好好跟你聊吗？方默，我受够了制高点上的你，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别人没有好好的解决问题，都是别人蛮不讲理，都是别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困局。”

“够了，我不是也在尝试解决吗？”

“哦，是吗，如果你把你的嬉皮笑脸和转移话题，也当做解决问题的话，你确实解决的还不错。”

这狭窄的角斗场，拳头已慢慢没有力气上扬。相爱的人，换成拥抱。相恨的人，各回一角。这沙发两端，随着支撑点的断裂，注定有人，跌落悬崖。女友从沙发上站起，黑暗里摸索，一支笔准确无误的写下，99，如刽子手挥下了刀，按着剧情，只是缺少了喊叫‘刀下留人’的那匹快马。方默仰在沙发上，一系列画面在脑海里成影，他决绝如勇士，只是反抗了错的人。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宝宝，为什么要分手呢，很多个恋人不都是要争吵的吗？原谅我好不好？”

“然后呢，然后你再伤害我一次。”

“不，我不会再伤害宝宝了。”

“这句话我听腻了。下次……”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再一次趴到你面前，像一条狗一样摇尾巴，博你一笑么。我告诉你，我再也不愿意这样下去了，我受够了。从来都是我底底的趴在地上，乞求你的原谅，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是，你是女人，生气了，男人就要哄你，受气了，男人就要心疼你，受委屈了，男人就要照顾你，这是他的义务与责任，如果没有，那这个男人可真是太不懂事了，就是个木头人，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逼，可你的男人，就算是个傻逼，他也是个人啊，他也有感情啊，他也有想法的波动啊。”方默在黑暗里咆哮，抢过了话语，这气势足以征服自己。话毕，两只手揉搓着额头，拉断了满弓。

女人的眼泪，是良药，也是利器。每一段爱情，都在考量着，是更爱他（她），还是更爱自己。

女友打开了灯，方默看到了墙上的字：

“我们不要再吵了，我还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