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之火

《春夏秋冬》四部曲最终章之《秋》

入秋后天气转凉，我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差，咳嗽不断。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喝了一副又一副药，还是不见好转，不由得让我怀疑是不是大限将至。

期间，那个曾邀我去曳落城踏青的朋友写过许多封信询问我的身体情况，我只是在回信中说受了些小风寒罢了，让他不用担心，等到寒冬已至大雪纷飞时，再陪我去一趟帝都。

下午时分，我走出院子，隔壁的孩子小跑过来给了我一袋大而饱满的柿子。他家院子里有一颗柿子树，每年都结上满满一树，一到秋天整颗树变得火红，这时候孩子就会拿着一个布袋在树下接住被竹竿打下来的柿子，随后又会送一袋给我。

接过柿子和他道谢后，我走出村子，看着金黄的麦田，看着那些拿着镰刀在田地里弯腰劳作的背影，感慨道又是一年好收成。

我坐在田垄上，没来由的想起了师父，我有两个师父。他叫黄炎庭，一个独爱洛神花茶，住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成天捧着书籍念念有词的男人，他是文道之首，婉拒帝都天子入城之请数次，到头来只有孤坟一座，一生就收了我这半个徒弟。

另一个终日饮着劣酒，对其他弟子脾气极好，唯独对我冷眼相待。他年轻时，与那些风度翩翩的文人无两，老来却显得郁郁不得志，他是武道之首，纵横一生到头孑然一身，直到入土也没喝上心心念念的梅子酒，他叫高长风，我是他的半个徒弟。

我想起了那些已逝的朋友，帝都国子监祭酒杨白枫，翰林院黄门郎陈书远，门下省李长欢，左散骑常侍叶离遇，中书省王酒城………这些人，都在那一场战争中和帝都一起淡出历史。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自责。当时一心只想远离庙堂和沙场的我，拒绝了帝都那位执牛耳者“重操旧业”的“邀请”，但在那场战争中，我为自己而战，却没能保住那座城池，也未能让那些朋友幸免于难，是我间接性的害了他们。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开始渗出血丝。记得那年，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在临了之前和我说，说我本不该听信黄炎庭由文从武，或许是命里有时有些事终究还是逃不掉，有些人从出生就注定要背负罪孽。这也让我想起那年杨白枫对我说的那句话“生不逢时，众叛亲离”。男人闭眼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一日不死，天上不安心，地上不太平。”

秋天似乎就是用来追忆的季节，我想起了一位喜欢撑红色油纸伞，笑面如花的女子，我在帝都见过她，在曳落城见过她，但最初与她相识是在千里之外的留下城。那年，还未更名的年轻人与她约定清晨在城外等候，然后两人远走高飞，可是直到日落黄昏，女子始终没能看到那个身影。于是，留下城被破，她永远留在了那片战火中。年轻人赶到之时，只找到那把红色油纸伞佳人已不在，此后，年轻人退出帝都势力，来到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隐姓埋名。

我收回思绪，擦了擦嘴角的血丝。这一幕恰好被一位忙完庄稼活的汉子撞见，他赶忙放下手中的镰刀上前搀扶，我摆手示意不用，他却一再坚持，我就此作罢。回到院子门口时，我把隔壁孩子先前送我一袋柿子给了他，他死活不肯收下，最后拗不过我这才接过了那袋柿子，把我送进院子后，汉子又关心的询问了几句，然后出了院子。

夜幕降临，漫天星河，昏昏欲睡的我躺在床上，将睡欲睡之时，我隐约看见一个手撑红色油纸伞的女子身影，她穿过院子径直走到房门口，收起那把油纸伞。

我笑着，她也笑着。感到那种睡意袭来，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世间让我惬意过半生，我便送世间一场烟火。这一天晚上，天上那颗代表自己的星宿化作星火落人间。

意识朦胧之际，似乎听到院子外一个孩子带着哽咽的声音喊道“爹，娘，你们快来啊…云先生他，…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