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我的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

天川又忽然脑子里闪过这句好多年前天麻和她说的话。

“为什么我的性和爱分不开呢？”天川一个人坐在床边，呆呆地出了神。

床紧靠着的一扇窗户，可以直直地看到对面一户人家的厨房，“那扇窗子里的男女主人会在厨房里做爱吗？”天川赶紧打消了这个突然冒出的念想，这种念头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对自己感到有点陌生起来。

这是天川一个人在巴黎住下的第465天了，她把这座不大的城市里里外外走了个遍，前两天还在一家鞋店跟售货员吵了起来，起因是那家卖的鞋子让她刚穿上脚，走了不到1小时就开裂了，那天她心情特别好，还给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上一条颜色绿得像牛油果一样的裙子和这双前一天买好的向日葵黄的新鞋子，沿着塞纳河、卢森堡公园、蒙帕纳斯…伴着如棉花般柔软的阳光走去上课，谁想，在见到老师的那一霎那，鞋子嘶地一声开裂了！尊严在见到自己敬重和欣赏的对象时，总会格外膨胀。她只能踩着这只鞋子回到店里要求退换，谁知售货员态度怠慢十分不以为然，天川想该不是因为自己是中国人，被认为好欺负吧！于是，天川提高音量，用法语一条一条地数落起这家店的产品质量和服务，在四周选鞋的其他顾客有几个还把刚才拿起来的鞋子默默地放回了原地。在这一通吵闹之后，售货员很顺利地立刻给换了。

自打这件事之后，天川对这座城市才感到放心下来，这次吵架事件像一枚征服一座城市的纪念章，天川在这里再也不是声带正常的哑巴了，她可以交朋友，还可以吵架。

当对一个地方彻底放松警惕，故事才要开始。

这两天，有个人一直在天川发布在网上的文章下面留言，说要与她讨论美学问题。天川持续在网上发表文章已经有2年了，这种留言与讨论本来没什么太值得留意的地方，可是这个人问问题的方式和视角有点奇怪，这勾起了天川的好奇。

而彻底引起天川兴趣的，是他发来的这句话

“我们挣扎着活出自己，这太难了，因为我们总被各种伦理规范捆绑，人的情感总是被压抑…”

‘人的情感总是被压抑…’天川想着这句话，她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间有点过长了，长到她身边的同学都说完全看不出她已经结婚，整个人看起来就一幅单身女人的相貌。

“在我们的世界里，如果看到的都是功能性的，文化符号的，反应机制性的东西，那我们就是寻常的人，但是我们要是只去感知，把世界从这些人造概念，框架中解救出来，我们就会成为鲜活的人。”

那人又发来一段话，天川泛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句话早就在天川的心里了，只是她从来不说。 这么一下子被另一个人说出来，倒觉得奇怪得很，好像跟这个人上辈子就认识了似的。

“手机那边不会是以前的自己吧？”天川把手机信号想象成一条时空隧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内心的惊奇感。

“我跟人有约，得出门了，下次聊” 天川胡乱回了这么一句。她确实跟人有约，不过时间还早并不着急。

“我现在不想放你走了。” 

天川穿好鞋子出来锁门时，看到这句，心脏像被一根极细的棉线牵动了那么一下，不过很快就回复了正常。

天川出来时，已经是下午6点了，塞纳河进入一种慢放的霓虹色， 天边的晚霞包裹着这条河流两旁的男男女女，“真像一场淫欢派对” 天川被自己脑袋里的想象吓了一跳。 

“这个人是男是女？多大？在哪？干什么的？” 天川下意识地用手搓了搓手机，她有点紧张。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 这人摸到她穴位了。

如果把天川比作衣柜，这人就像蒙上眼睛隔着柜门还能知道黑色T恤放在哪里一样，这在天川近30年的人生里还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