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时间的酒酿

作者: 3b19f16ff6d6 | 来源:发表于2019-02-22 10:53 被阅读4次

                                         ——读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这也许是一杯鸡尾酒,上层,是江南春夜江海之际的月生月落;下层,是时间之川的流溢和涌动。沿着时间的河道,世间万物同步地生发着、流走着,企图追随时间的无穷 ,企图获得时间的永恒。

           万物赖春生。春天是新时令的起点,也是生命开始律动的节点。当春堪堪来临,万物便蠢蠢欲动:江潮涌涨,百花盛开,潜鱼出跃,江月趋明 ……在这万物复苏之态下, 人的各种情绪,也萌萌而生。

           因着与时间同源的缘故,人与万物,总能在时间之川上迸发着同步的美——你看那潮水同海连平、明月与潮共生便知。当人与物处于相异的空间,就更加凸显“天涯共此时”的曼妙:江天海岸,物为四方;扁舟高楼,人分两地;四方两地,共享一刻月光。“何处春江无月明”,“愿逐月华流照君”,月光的普照,让相异的空间在时间上形成了同步的节律,天与地与人与物达到了齐一的和谐。

           万物与时间同生、同步,也随着时间同去。当时间如川流一般一往而去,万物便明明白白地在它的后方演绎其远走的姿态:“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江水流春去欲尽”“应照离人妆镜台”“斜月沉沉藏海雾”······无论是涓涓不壅的江水、悠悠飘走的白云、沉沉西斜的暗月,还是乘着舟远去的佳人、明镜中衰老的容颜、以及深夜里凋落的梦境,都随着时间之流潺潺地去了,了无痕迹。

           但谁也无从知晓,时间的尽头在哪里。“其往无穷,其无来止”。宇宙的时间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如此无穷无尽,超越着普世的生死有无而长存于世间。但是人生而死、花开便落,个体的时间是有限的。个体追随着宇宙的时间去了,可是它如此短暂易逝,无法追随着时间到达永恒。于是,它选择了传承,选择了循环。有道是,“逝曰远,远曰反”。反即为返,为循环。万物不断地重复着各自的生命节律,在宇宙时间的长河上创造出一个个的连续的环,个体沿着这些环小心翼翼地连接和延续,个体的时间在这些环当中联结成一个个相似的循环片段,变得往复无穷起来,最终得以追随无终无止的宇宙时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人遍历了一代又一代,个人时间的有限性通过繁衍和继承获得了血脉相连的无限性,代代相传,生生不息,人得以在宇宙时间中长存;月亮转了一轮又一轮,不断地刻画着夜晚的来与去,月生夜来,月落夜去,月生夜又来,月落夜又去,夜夜如此,年年如斯,月亮因此在宇宙时间中流移不止。

           人与物不仅在时间之外追随着时间,也试图着去渗入时间本身。于是个体便在自己生命过程的某个节点悄然静止,在此刻的时间之川上撕开一道口子,这道口子进入时间之川的截面。这道口子便是万物的霎那,也是时间的霎那。万物便是在截面之中体验时间的全部,在截面之中成为永恒。“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这就是月夜里的某一瞬间。在这一瞬,时间是静止的:江水并不急于奔向远方,而是沉默地与芳草地互相对望;月亮停止了西移的脚步,任凭光辉滞留在鲜花丛中;流霜也歇了下来,不再浮躁地飘移。一切显得悠然自适,平静和融,没有“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的悲哀叹息,没有“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的沉重思虑,也没有“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的自我救赎,有的只是时间与自我的“此在”之观照。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天地间只有春江花月夜这份独特的“此在”,是万物渗入时间的霎那,是万物本身对时间的观照与相容。

           这便是时间的酒酿,一杯名为春江花月夜的甘醴。时间是它的基酒,人与万物是它的甘酿。时间在底层泂泂流去,而人与物在上层不断追随,并悄然往下渗入时间的川流,最终与时间交错相拥、混沌而去,留与江月一宿朦胧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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