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张村人的,一直是公鸡,不存在梦想之说。
可是在张村做一只公鸡不容易,做一只好公鸡就更难了。兢兢业业的公鸡遇到懒惰的主人,因为打鸣吵醒酣睡的主人,如果恰逢主人脾气暴躁,此鸡随时可能死于非命。懒惰的公鸡遇到了勤快的主人,假使未能守土有责,死得更快。
当然,张村大部分人还牢记祖训,勤俭持家为荣,好吃懒做为耻。因此,在张村做一只勤快的鸡往往活得更久一些。当然,鸡生多长,却是个相当复杂问题,到底能活多久,取决于各种因素。
据张四说,村东头的公鸡相对勤快,每天早上勤快地扯开嗓子报晓,张村的床陆陆续续发出“咯吱咯吱”的作响。女主人打着哈欠,把木楼梯踏得“咯吱咯吱”作响,做早饭是她们每天的固定第一项工作。
随即,烟囱吐出一根又一根炊烟,谁家女人的脾气急,谁家的炊烟就直,像是要从烟囱里喷出来一样,仿佛是憋了一个晚上的尿,一副时不我待的样子。慢性子的女人生出的炊烟,也是轻轻柔柔,虚无缥缈,不紧不慢。两个急脾气的女人做邻居容易吵嘴打架,两家的炊烟脾气也急,一言不合大清早就在屋顶上就干起来了,急急忙忙推推搡搡骂骂咧咧,扭打着往天空奔去。仿佛去晚了,日头就会被抢走似的。
当然,并不是生村东头,就能保鸡生平安,除了要认认真真兢兢业业报晓,还不能有一丝懈怠。一个勤快的人,突然有一天翘着二郎腿坐在家门口不下地,就容易招来批评;懒惰的人,偶尔下一天地,引来的一阵夸赞。譬如张三,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偶尔一次出现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父母两眼放光,觉得世界充满了希望。
人尚且如此,何况牲畜。牛做一辈子,不知挨了多少鞭子,猪懒一辈子,除了挨骂从不受皮肉之苦。
不自律的公鸡容易和母鸡欢乐过度,一不留神睡过了头,主人瞪着眼睛在床上等了又等,日头光都从瓦片的缝隙里掉进来了,连村西头的公鸡都纷纷开始啼叫。此时,等着它的就不是什么好果子了。轻则,主人边穿衣服边骂骂咧咧,这瘟鸡,早晚炖了它。重则打开鸡舍门的时候,猝不及防给你几个连环踢。倘若遇到屡教不改的鸡,不仅主人忍无可忍,好事的邻居也会来煽风点火,你家公鸡呢?最近怎么不啼了?性子急的主人当场火冒三丈,提着刀子直奔鸡舍,三下五除二就让这公鸡丢掉工作的同时丢了小命。
生命事小,受辱事大。村东头的公鸡不尽责,村西的公鸡就会神气起来,它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踱到村东来,埤堄着眼神,带着一群母鸡过来指指点点,让村东的公鸡们无地自容。当然,比起村东公鸡,村西公鸡日子难过多了,这样的日子不知多久才轮到一次。
村西曾经出了一只滑头鸡,立志要成为张村最牛叉的报晓鸡,彻底打倒村东的公鸡。可惜,太阳总是从东边出来,在漆黑的鸡舍里,他无法感知第一缕光。滑头鸡心生一计,管他三七二十一,估摸着天要亮了,就神长脖子热情地叫起来。把正在努力从笔架山上升起来的日头吓一跳,当场就懵了。什么情况,这是哪来来的鸡?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张村人打开家门一看也懵逼了,月亮和星星还在天上,有人想着既然鸡叫了,离天亮再怎么着也八九不离十了,于是扛着锄头上了山,哪里知道,到了山上也不见天亮的迹象,只能坐在田埂上吹胡子瞪眼生闷气气。
滑头鸡不仅没有收敛还自鸣得意起来,觉得自己一呼百应,威风凛凛,有时候,张村人刚睡下,它就按奈不住开始叫唤。村里的公鸡们很生气,恨它抢了大家的风投,看到它就揍。母鸡们也觉得它很过分,搞乱了它们的生理期,鸡蛋产量急剧降低。最后,连村里的炊烟都不乐意了,一是起得太早,二是从烟囱里出来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互相之间容易撞得鼻青脸肿。
鸡主人开始以为自己家养了一只神鸡,不见日头也能报晓。随后,吃了几次半夜弄饭、半夜上山的苦,遇到被自家鸡忽悠到山上的邻居,还要掏烟来赔不是。才恍然大悟,自己养了一只神经鸡,没几天,主人顾不得这是家里唯一的公鸡,不仅宣判滑头鸡死刑,还将它放在钢筋锅里炖里整整一天,鸡骨头都入口即化,才解恨。
鸡生虽然苦短,但是只要不作死,张村的公鸡一般都能活到岁末,相比那些中途作死的公鸡,这些公鸡也算是高寿了。到了腊月。家里的小主人就会催问父母,何时谢年。言语之间充满了渴望,谢年意味着,一年中为数不多吃鸡肉的时刻就要来了。
当然,挺到年底的公鸡必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是它们无比荣光的时刻,嘴上塞上一片青菜叶子成为谢年祭品,虽然分量比不上猪头,但也算是功德圆满,有时主人家没有年猪,那鸡就是祭品中的王者,格外受人恩宠。
母鸡们纷纷化悲痛为力量,含泪教导未成年的儿子们,鸡生苦短,千万不可中途作死,而是要以谢年鸡为榜样,做一只对主人有用的好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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