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爱“土”

我热爱土，土里生，土里长，就爱上“土”了，在城里看到那些见到灰尘就躲开的人，觉得好奇怪，因为住在戈壁的我，从来都躲不开尘土，每年刮沙尘暴的时候，我裹挟着漫天飞舞的黄土，在狂风里干活，从未躲过。头上包着个头巾，一头扎进玉米地里拔草，再大的尘土也不见了踪影，在沙尘中追赶羊群，根本顾不上灰尘蒙脸，得把羊看住了，别被刮跑了。对于种地的来说，天天跟土打交道，过的是土里刨食的日子。

春天来了，这时候刮风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从外面干活回到家，摘下头巾发现，满身满脸刮的都是黄土，脸上敷一层，用手抹一把，就是一道印子，多呼噜几下，就是一个大花脸，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脸上画画，左一撇右一捺的画出来个京剧脸谱、孙猴子，儿时最生动的脸谱像，站在边上的大人看着了，被逗的哈哈大笑。所以我热爱“土”，从未嫌弃过它的脏，因为“土”是生我养我的养分。

夏天的时候，大中午的大人们都在屋里躺炕上午睡呢，我和小伙伴们到涝坝边上，就地取材玩过家家，徒手挖坑，用土垒墙做城堡，几个孩子拼着挖，看谁堆的城堡高，挖的水沟深，边挖边打土仗，浑身上下弄的一身泥，还咯咯的笑不停。大人午睡醒来，看孩子没在，扯着喊一嗓子，就都一窝散的回家挨打洗澡去了。

冬天下雪的时候，土被雪埋了，那也不耽误我们玩“土”，抓把土跟雪混在一起，一层层的裹雪球，一边裹一边搓成个圆球，等差不多大的时候，一摇就能听见拨浪鼓的声音，这就是最天然的童年玩具了，拿着雪拨浪鼓到处去摇，大孩追着小孩子跑，都想听一听雪球里的响声，因为不是每个人每次都能做成功带响的雪拨浪鼓。

从小到达睡的是土炕，冬暖夏凉，暖和透气，从未觉得土炕脏，夜晚躺在炕上睡觉，能品尝出泥土沁人心脾的土味，空气中弥瞒着泥土的芬芳，助你进入最深沉的梦乡。到了冬天，土炕烧热，一家人围坐在炕上，拉着家常，是西北人难能可贵的休闲时光。

来北京的那年，家里人让我装一杯家乡的土带着，说到了地方就要喝一杯泥水，会保佑你不生病，平平安安。对此，我深信不疑，到了宿舍就倒上一杯家乡的泥水，干净的水跟土对冲变得浑浊，旁边的人很不理解我这种行为，极力劝导说，这水太脏了，不能喝，会拉肚子的。我压根听不进去，随着家乡一起来的小姐妹一口气干了混合着泥沙的土水，没想到这些年，我真的很少生病，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杯土水起了作用。

记得奶奶去世，留下最重要的遗言就是不希望被火化，因为那个时候新闻通报，全国都要实现火葬化，要取消土葬，为的是争取更多的土地，用来种粮食，因为土葬，阻碍了国之根本。其实仔细想来，一方土能占多大地呢，顾头不顾脚的政策罢了。

那时候四叔是队长，去家里劝父亲迁祖坟，火化先人，被父亲狠狠有骂了一顿才作罢。最终这样的政策在老家也没有推行起来，因为民意反对的声音太大了，强推是不行的。但又有谁知道在种地的人心里，是多么的热爱这捧“土”，在每个农民心底，“土”的份量有多重，跟“土”打了一辈子交道，虽然都没什么文化，没什么崇高的理想，但只想在死后还能拥抱着“土”，长眠在自己种过、翻过的土壤里。

其实只有种地的人，热爱“土”的人知道，尘归尘，土归土，人嘛讲究个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生而为人，死与“土”伴，几千年的文化传承，人最原始的本能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