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祁连山后山的雪才看不见白,妈妈指着山顶给我看,说你看山上雪都化开,春天来了。
清晨起来,火红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农家的小娃娃们穿着棉袄,从炕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迎着初春的第一缕光,望向远方。春风唤醒了万物,结束了冬眠。
春季的戈壁滩上,刚刚解冻后的黄土地上,春天的黄土裹着黄沙吹进沿山脚下的千家万户。水沟边上的小草,吐出了土黄色的幼芽,冬眠一季的小麦苗返绿了,祁连山上的雪水融化的速度由慢到快、水流由点到线,汇成涓涓小溪,潺潺地流向沿山脚下各个村落。丰乐河口里的冰层也化开了,淅淅沥沥的溪水在小水沟里流淌着,勤劳的村民一滴也不曾浪费,都截流到了自己的地里。“水”这个生命源泉,在这里永远显得那么珍贵。
我的家就在沿山脚下的一处村庄。那里的人都是若干年前迁徙而来,左右不过三代人。听闻我的袓上也是从河南逃荒到此,本家在清水镇,小时候爹妈还走过亲戚,认过祖,后来老人相继过世后也就断了来往。村里五十来户人家,务农为生,周围除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环绕,还有一条兰新线的铁路从此路过,东通向遥远的天国-新疆,西开到了祖的首都-北京。据说这是中国最美铁路线之一。
小时候最有趣、好玩的事情就是去铁道上玩耍,在火车经过后去铁轨上捡东西,有时候捡到个方便面袋子,女孩们会把上面的图案剪下来,夹在书里,这是小女孩们难得的画报素材,有时候会捡到个啤酒瓶盖,多捡几个攒起来,等下次火车开过来的时候,放在铁轨上压成片,拿回家就可以串毽子了。奶奶曾经在铁路上捡到一个小孩帽子给妹妹戴,那算是能在铁轨上捡东西的最大收获了。
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列车开过的时候,坐在地埂上往北望,看着列车徐徐经过,火车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拖着十几节车厢,穿行在戈壁。夜晚夜幕降临,爸爸妈妈在漆黑的夜里,指着北边一闪一闪的火车灯光,对我说,那是妖怪的眼睛,你要不听话,就会被抓走的,吓的我赶紧蹿炕上,躲被窝里把自己埋起来,逗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都喜欢看火车驶过,不记得中午吃什么饭,但记得火车一天有几趟,几点钟开过来,什么样的火车是装货的,什么样的火车是拉人。知道从西开过来的都是拉着人去新疆旅游的,从东过去的都是货运车,一年到头的不停歇,新疆克拉玛依的油灌车,南疆运煤车,吭吭哧哧的行驶在西北荒漠上,开向要去的地方。
孩童时的我们,喜欢白天站在铁道两侧,看着疾驰的列车由远至近开过来,傻呵呵的行着注目礼,对车上的人傻笑,看着车窗里行行色色的乘客发愣,瞧着车窗里的人影,惊讶坐火车的里人为何都那么好看,女的漂亮,男的俊,个个都像天上的仙人下凡,心想这些人一定是吃仙丹长大的,才有了那绝世美颜。
那时候坐火车里有一些素质不高的人,透过打开的车窗,随意向我们这群乡下的小孩子翻白眼、吐口水,扔瓜子皮,即使这样,我们也从未觉得被欺辱。只是羡慕那些坐在火车里的人,他们能怀揣梦想去希望之地,而我们哪一天才能有机会出去看看呢?注视着远去的火车,思索着,盼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上火车去瞧瞧。现在想想,那时候坐在火车里的人一定以为遇上了一群呆瓜,以为我们来自贫穷的外太空吧。
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一列列奔弛的列车,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来回奔驰。因为火车,让我们知道这个地球上还有未知的世界,就在火车开去远方,在没有通讯的年代里,火车是我们与外界有感知的唯一途径了。
童年的我总以为火车开去的地方是一个新国度,多少次追着火车喊,带我走吧,朝着火车挥着手,多少次梦到火车开到了一个没有干旱,没有风沙,不缺水的地方,马路两侧是高高耸立的大楼,路上行驶着各种小汽车,好看的橱窗里挂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衣着光鲜的人群走在灯红酒绿的街上高声歌唱。
现在火车两侧都加装了安全网,再也不能随意的站在铁道和铁轨上了,火车也鸟枪换炮,从喘着粗气的蒸汽火车换成了电车,列车车窗也不能随意打开,我也成了坐在火车里的那个人,看着车窗外的孩子,思绪万千,不知道看火车的那个小孩是不是跟我一样向往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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