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吴钧垒总是会做噩梦,噩梦里总是先是空无一物,从空无一物之中现出一片麦田,一个孩子正在麦田里拼命的逃跑,而他的身后,则是一个戏谑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追逐着,追逐着,慷慨的挥霍着自己的耐心,无论男孩再怎样努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噩梦总是相同,每天晚上都要走一遭,吴钧垒惊醒过来,黑暗里,黑暗带给他的是静寂,以及梦的残影,再也睡不着了,他坐在那里,看着黑暗之中的某一点,发呆,除了发呆找不到任何事情可以做,大脑放空,只有这样,梦的残影才会渐渐散去。
残影散去了,他能够闻到房间里的气味,因为发霉,因为空气污染,混合成的酸味,他愿意相信这个酸味是柠檬的味道,从味觉的味道变成嗅觉的味道,也一直都相信着,柠檬的味道,每天都呼吸着,损害着他的肺,腐蚀着他的皮肤,漂染着他的血液,但是这么一想,似乎就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因为没办法,他没有办法不接受,这是他生活的地方,逃离不了,每天早上,他走上大街,就能看到一整条街的白烟,被来往的人的呼吸净化成白雾,最终,太阳都走到了正头顶,才有了光芒穿透的希望。||再在风里面散开去。||
吴钧垒的梦相对来说并没有太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现在,每个人都这样,每天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开始做梦,梦都还记得,是恐慌,是恐惧的每个醒着的时候带来的印象的映射,都是噩梦,惶惶不安的,睡不安稳,睡不安稳就更记得梦的内容。每个晚上,无数的人惊醒过来,因为梦的压迫太过真实,相对的,现实生活,因为在现实里生活了太久,多少也习惯了,现实比梦更轻松一些。
当然,这些都是年纪大一些的人的专利,吴钧垒才十七岁,他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是这样了,既然本来如此,也就无所谓了适应不适应,只是在他小的时候,他经常会听到大人们议论,虽然每次大人们聚在一起,总是要压低音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蹲在一边,拿着一根锈蚀的铁钉在地上随意的画着,随意的画着,无目的的痕迹,他还是听见大人们会感叹以前的生活的多么多么的好,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么多么多么像是一座人间地狱,吴钧垒其实没有刻意去听的,但是大人们聚在一起,最永恒的话题,话题里面最永恒的中心思想就是这么两句,以前多好现在就有多差,听得多了,就记住了。他记住这些的时候,才五岁,记住了,就想知道大人们口中的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没人跟他说,他问过,话刚一出来,就被爸妈用手死死的捂住嘴,一脸紧张的说,这个问题不要再问。
他还是不懂,但是被爸妈的表情给吓到了,就没再问,就在五岁这一年,吴钧垒同时被两样东西给吓到了,第一个,就是爸妈当时的表情,第二个,就是门前这条小道尽头的机器人,原先涂了橙黄色的油漆,现在已经剥落的差不多了,原先是上好的材料做的,现在生着锈,变着型,表面腐蚀了,发着刺耳的锐响。这原本没什么值得可怕的,因为这种机器人在这里遍地都是,吴钧垒十岁的时候还会爬上去乱涂乱画,但是五岁这一年,他被吓到了,因为他看到这个机器人站起来,踩着一地垃圾,将一个男人绞得粉碎。这是一个心理阴影,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心理阴影,也没几年,就被稀释成没心没肺,就像那个男人被绞碎的时候,漫天飞溅的血水和肉渣骨头渣,掉到地上,就掉到了地上,永远都再也找不到了。
机器人是“他们”派来的,这个他是知道,最初是被派来维持纪律的,维持了几年,纪律有了,机器人也就荒废了。“他们”是谁,吴钧垒不知道,大人们也不说,他也不敢问,但是过了几年,也就仅仅只是不敢问了,机器人好像更像是这里的地标,像路口的标牌,标注了居民点与居民点之间的那条街,那些窄到不能再窄的垃圾铺成的小道,而其余的,机器人人畜无害,所发出的声响,对于吴钧垒来说,代替了钟表,连续的声音,在他看来,比有节奏的刻度更能代表时间。
“他们”是谁,吴钧垒不知道,他知道那个机器人标注了他所认识的时间,一秒钟又一秒钟,一分钟又一分钟,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又一天,他没有掐指算,他还没有那个概念,他就知道在他的前面,时间还有很多,大把大把的,在时间里,要不停的见到这些机器人,机器人一天天的锈蚀下去,工作起来开始没有那么利落。在他五岁的时候见到的,机器人像绞肉机一样的绞碎一个人的场景再也见不到了,能见到的是机器人工作到一半,被骨骼给卡住,机器人不断的加大马力,才能保证继续正常工作,相应的,工作时候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时间是和声音一体,时间是和声音一起成长的,时间长大了,机器人的声音也长大了。
人们生活在恐惧中惯了,也自然就忘记了恐惧,不过恐惧带来的应激反应还都完好的保留着,吴钧垒一天天的长大,每天早上,他要提着尿壶走到隔着两个“区块”的“排泄回收站”,倒掉尿壶里的排泄物,再从回收站的管理员手中领到“排泄证明”,再回到家,和妈妈一起再拿着“排泄证明”和一家人的“身份证明”去到“粮食供给站”领取全家一天的口粮,根据当天在供给站当班的“粮食分配员”的人种的不同,从供给站领回来的就可能是面包,是馒头,是米饭,是玉米,是木薯,拿回了家,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就着一同领回来的一天量的营养片,吃下去。
营养片是工厂生产的,是为了保障生存所必须的营养。口粮不会很多,饿不死就好,但营养一定是要充足的。只有营养充足了才能少生病,孩子才能长高,老人才能长寿,就算真生病了,还有专业的医院,“他们”开的,为你尽心尽力的治疗。无论怎样,一定要活着,活着,一定要活着,“他们”的要求,无论怎样,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活的时间够长,才能更尽情的看着眼前这片土地,这片全人类被迫不得不挤在一起的土地。吴钧垒是很久以后,十五岁的时候才知道一个词,叫“人间地狱”。
不知所以,吴钧垒一出生就是这种状况,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世界本来的面貌,不知道这个词之前,他对于眼前的生活无所谓,知道了这个词,也仅仅只是知道了,知道了一个极其简略的,可以完美概况当前处境的一个词,也仅此而已,“地狱”又怎样,他从来没有见过天堂。
每天领回来口粮以后,妈妈会把口粮分成三小份一大份,三小份留着做早中晚饭,一大份给爸爸做午饭。爸爸吃过了早饭,就要去工厂工作。工厂在地下,也在很远的地方,几十亿的成年男性要先来到居民点的哨兵机器人旁边,排成队,再由运输机器人运送到工厂,被押送着,开始工作。
在居民点与居民点之间那个锈蚀掉的机器人就是哨兵机器人,是用地球的工艺造的,用的虽然是上好的材料,顶级的技术,但毕竟耗不过时间,而运输机器人则长的是一个浑圆的球,这才是“他们”的技术,一个球,完美的球形,吴钧垒见过这个球在地面滚动,无论怎样的沟坎都是如履平地,还可以飞起来,悬浮一样,一整个球就那么的飘了起来,朝着任意方向,用任意速度移动。这个球不算大,直径十米,一次可以运输一万个劳动力,每次这些劳动力排好了队,运输机器人就飞过来,在劳动力的队伍上面滚一圈,从劳动力身上,从头碾到尾,劳动力就消失了,到达工厂,球再滚一遍,劳动力又出现了。吴钧垒的爸爸曾经描述过那个感受,也是跟没有描述一样,因为他说,每次运输机器人滚过来,就滚过来了,就感觉头上一黑,庞大的影子笼罩了自己,然后自己就出现在了工厂里。
工厂是在一片荒野里,本来因为干旱生着稀薄的草,被日复一日的踏成荒野,日复一日的,继续下去,荒野的沙粒也要被踩碎了,彻底变成沙漠,不过没关系,也就艰苦这么一会儿,排着队,走进工厂,就好了。
工厂就像一切的宏大而又充满科幻感的建筑一样,一块直径十公里的圆饼摊在地面上,劳动力从蜂窝一样密集的入口走进内部,乘坐电梯被送到不同楼层,然后工作开始,他们的工作就是推动一个推杆。
工厂是在地下,以地表的圆饼为轮廓,地下已经被挖空了,在圆心处有一根垂直贯通整个工厂的圆柱,推杆就是从圆柱上发散出来的。推杆太长了,五公里,所以推杆两侧排满了工位,工位上是一张椅子,一个手摇柄和两个脚踏板,劳动力坐在椅子上,用手或者脚,为推杆的转动提供动力,两者不需要同时开动,手累了用脚,脚累了用手,是给你休息用的。
几十亿的劳动力都是来这里,好多层,因为“他们”的技术,工厂层与层之间的分割不是用楼板或材料,而是凝固的空气,所以他们走着,抬头能看见楼上的鞋底,低头能看见楼下的头顶。
工厂其实提供午饭,限量供应,一个孩子都吃不饱的量,所以大家每天也都会自己带一些。不然等到下班,整个人就会虚脱,而现在,才只是累到走不稳路。
而在家的人,也有自己的工作,孩子要被运输机器人送到学校进行一天的学校,而老人和妇女则留在家里做分配下来的任务。
学校每天其实并不教授些什么,孩子们来了,一人一个位置,坐下来,坐好了,挺胸抬头目不平移,坐20分钟,休息5分钟。这就是一整天的课程安排。~~||而他们的四周,整面墙都是摄像头,精准的记录下你的一言一行。||~~
老人和妇女做的工作就是搓麻绳,每天的工作就是搓麻绳,孩子走后,妇女要去任务领取站领取当天量的原材料,拿回了家,和老人一起,把细绳搓成麻绳。
至于搓好的麻绳做了什么用途,也没有用途,被集中起来,扔进了海里,因为要填海,因为要造陆,这片原本叫做澳大利亚的大陆因为承载了几十亿人而太拥挤了,“他们”发善心,决意改善人们的生活环境,不过生活环境的改善需要动手,所以有了劳动力的劳动,孩子接受教育,老人和妇女做着力所能及,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帮助准备填海造陆的材料,把海尽可能填平了,在澳大利亚的附近有一个原本叫新西兰的岛屿国家,要把海填平了,大陆与岛屿相连,土地面积增多了,人们的生活就能得到改善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不需要再继续挤在安置帐篷里了,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给自己盖楼房,住进去,未必会有多么宽敞明亮,但是肯定会比现在住的更好。吴钧垒的老师,在每天早上的讲课时间都会把这话说一遍。人口增长是不可逆的,人口只可能一直增长,这也是我们要填海造陆的另一个原因,如果没有更多的土地,我们就没有办法生活,你们会连学校都没有,因为学校也要被拆迁掉,改成安置帐篷。
吴钧垒就是这么长大的,在很小的时候,他很向往父亲的工作,可以作为一个劳动力,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做有意思的工作,而自己呆在学校里,每天只有静坐,什么活动也没有,一点意思也没有。他的同学也都是这么一个想法,每天放学了也不算很累,但是生长期的孩子,总是想要寻找一个方式去挥霍自己的能量。他给爸爸说过,爸爸苦笑一声,说,“你能不长大才最好。”
吴钧垒出生在新纪元5年,也就是几十亿人被集中到这个以前叫做澳大利亚的大陆之上的第五年,当他长大了一些,他就失眠了,从十二岁开始。
~~||这里是人间,几十亿的人生活在这个以前叫做澳大利亚的大陆之上,年龄增长着,也没有很快,他出生在新纪元的第五年,||~~
~~||大家的审美已经被改变,并不是现在的标准,只是喜欢的女生喜欢那样的鼻子,所以才去整的||~~
||为了爱情去做整容手术,割掉多余的鼻子||
||写作是为了死去||
||把一条蛇用刀子钉在墙上,蛇为了反击,撕破自己的整个嘴,去咬他||
||《飞向太空》、《V》、《三体》、《守望先锋》||
||不敢去爱,怕受伤。||
||我对她不敢说多好,至少不算差吧,结果呢,她就那样对我,我现在还要主动和好?我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把我扔了我回头还要找他?论家庭条件我比她好吧,她有什么资格?||
||无所谓啊,反正你说话我从来都当放屁||
||只是为了达到豢养人类的目的,所以部分人制造了外星人入侵的假象,假造外星人把劣等人类全部赶到澳大利亚,而他们则作为种族优越的胜利者纵想整个世界。“他们”是谁,谁也不知道,是假造的,是反抗组织为了笼络人心,也是为了维护统治,因为反抗组织的首领就是种族优越者。||
||故意留一些破绽,这样就有更多的可解读空间,读过很多的解读文章,所依据的论点其实都是作者自己不够仔细留下的错误,在这里就留下这些,反正作品从成品开始,解读就不是作者能掌控的||
||地球运转就是因为工厂||
||工作没有用,只是为了挥霍劳动力,防止有精力造反||
||地球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不能再少了。||
||口粮不会很多,饿不死,营养一定是充足的。生病了,还是专业的医院进行救治。||
||营养片是工厂生产,是为了保障生存所必须的营养,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也是为了让你能够活的更久,好好体味这人间地狱。供给站管理员有权利根据自己喜好决定当天分配那种口粮。||
||很多人一出生就是怪胎,吴俊磊不算是,只是右手有六根手指,鼻子长过上唇。然后去整容。||
||灰不溜秋的眼睛,穿着白衣服坐在油漆桶上。||
||在梦里逃亡,本来在原来的城市为所欲为,结果被通缉,穿过一道陡峭到近乎垂直的地道,来到另一个城市,而这个城市,有一个原先就认识的庸医。||
||走到地下通道的中段,就看到很多个人,走到地下通道的结尾,就看到了繁华的另一座城市和另一座城市的医院,在街上乱逛,来到一个小河边,郊游一样。||
||来自农村的一点思念,烧火,群山,只是记忆里面,因为这些也只能活在记忆里面,除了记忆,当现实重现的时候,就会发现现实只适合存活在记忆里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