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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快点快点，赶紧去洗手吃饭了。”阿彤把第二盘菜摆上矮桌，发现只有两只木凳放在桌下，她只好转身回到杂物间搬出一张塑料圆凳，坐下时才发现圆凳的高度离桌面太近，根本坐不下，只好又把它移开。

“今天吃什么？”她的大儿子从门外转进来，手里拿着笔盒和贴了会反光的红花贴纸的作业本，平头下黝黑的脸在看到饭桌的一瞬间笑开了花，“阿妈，我可以吃蒸鸡蛋吗？”

阿彤满意地看着大儿子走进来，接过他手上的作业本，仔细地放在一边，才把儿子拉坐在一张木凳上：“吃吧，你跟弟弟都有，一人一半。”

大儿子盯着瓷碗，勺子小心翼翼地挖出两勺蒸蛋放在饭上，放下勺子用筷子把青瓜填满了米饭表面：“行了，给弟弟吧。”

阿彤皱起眉头，勺子盛起青瓜炒肉里的几块肉盖在大儿子碗里：“不吃饱怎么读书啊？你喜欢饿肚子啊？多吃点。”

“我也要吃！”大儿子还没开口，另一个小一点的身影就冲了过来，撞在阿彤身上，差点把大儿子的饭碗震翻。阿彤边盛饭边接住她的小儿子。

大儿子瞟了一眼弟弟，看着弟弟晒黑的脸不屑地开口：“黑弟。”

黑弟二话不说就在桌下狠狠踢了哥哥一脚。大儿子大叫一声就要举起手。

阿彤赶紧站在儿子们中间：“不许打架！吃饭！”

黑弟眼珠子转了一圈，立马发现了一个原本不放在这里的东西，手指着对阿彤叫喊：“阿妈阿妈，我要坐高凳子！”

大儿子眼也不抬地用脚勾来塑料圆凳，黑弟高兴地坐上去，将军出场般满意地左转右转，大有指点江山之势地抓起筷子开始扒饭。

阿彤看着黑弟碗里的青瓜和肉，顺手一勺蒸鸡蛋放在黑弟碗里，黑弟不高兴地看着蒸蛋软趴趴地盖满了饭，也不敢说话，扒饭气势倒是弱了下来。

阿彤看在眼里，一手端起另一个盛了饭的大碗，两个菜各分了小部分放在碗里，站起来说：“我去送饭，等下回来。黑弟吃不完给哥哥，菜剩下点给我，懂了啊？”

两个儿子点点头，阿彤拿着一副碗筷走出门。

阿彤走出自家门，向右没走几步又进了另一家门。

“妈，吃饭了。”阿彤在跟自家差别不大的前房里朝里喊，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从里房走出来。

阿彤搀着婆婆坐下，把饭菜放在她蜷曲的手里。

“阿龙现在在哪里？”缓慢地吃了一会儿，她婆婆开口问她。

“不知道，前天打电话说还有两天会经过家里。”阿彤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把通话记录翻出来。

她婆婆摆了摆手，不灵活的手抓起勺子把饭装起来，慢吞吞地嚼咽。

阿彤趁着等婆婆吃饭的时间点开了微信。

昨天晚上阿龙发的动态一刷新就出来了，她连忙点了赞，把手机举在婆婆面前：“你看，阿龙生意做得不错！”

她婆婆眯起眼睛，无目的地在手机屏幕上扫了一圈，低下头继续嚼着：“他去赚大钱，你去纺织厂，两个小的上完学出去打工，可以了，饿不死一家人。”

“是，是。”阿彤松了口气，舒心地点着手机屏幕。

阿彤回到自家桌前，儿子们已经吃好离开了，大儿子的作业本也不在了。想来大儿子会洗他们的碗。她放松地坐在木凳上，重新装了自己的饭，菜还剩下小半块蒸蛋和几块青瓜，几块肉。

她把盘子扫光堆在自己碗里，冷菜汁浸了浅浅一层碗底的饭，她觉得今天连米饭都吃着特别香。

2

她坐在一个小区后门的出行走道一侧，面前白布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哎，知道不？过几天保安就不让摆摊了，说不能占据出行通道。”旁边坐在两个菜篮子后面的女人推了推她。

阿碧转过头笑笑，并不理睬。

那女人却继续说：“你知道谁告诉我的不？就对面那个卖洗衣液的，嘿前几天她还看不起我，好像这里还有谁理她似的，现在还不是要跟我们一起滚。”

阿碧并不想听这些无聊的废话。这些破事连斗争都算不上，两边人以通道划界，都觉得对方抢了自己的地盘，互相看不顺眼。这也不是个战场，除了她们自己，谁也不在意。那些来来往往的住户大大方方地出行、回家。

见阿碧并不出声，那女人自讨了个没趣，不耐烦地坐回了她的摊位。

阿碧盯着阳光穿过身后树荫在地上留下的光斑，盯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就靠在身后草丛里的雕塑座上。

她知道这些雕塑座是摊主的首选，先到先得，显得高档又可以当椅背，无形间把自己跟那些不在雕塑座下的小摊贩拉开了距离。

她就看着那些无聊的女人谈论着无聊的事，知道自己既不属于她们群体，也不属于小区住户，那她是什么呢？

三辆儿童自行车嘎吱停在她的摊前，首先下来一个小男孩，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自顾自地拿起一些小玩意把玩起来，后边跟来一个女孩子和另一个小一些的男孩，三个人围着摊子上的东西说起话来。

她觉得自己也不属于家里的那几间平房，虽然她住在那十几年。

大一些的男孩子故作老练地把玩具在手上抛来抛去，一会儿后又不耐烦地催促着另外俩人赶紧走，率先跨上了车。

家后面的那片荷塘倒是很喜欢，属于家后边的荷塘她是愿意的，不过也不是第一愿意，可能是第二或者第三愿意吧。

自行车们哧溜地走远了，阿碧也没看清三个小孩长什么样，估计他们也看清阿碧长什么样。

可能这个雕塑座是第一愿意吧，阿碧漫无边际地想，但是很快就要搬走了，下一个摊点去哪呢？

被堵在旁边地下停车场门口的一辆车毫无预兆地响了一声喇叭，让阿碧吓了一跳，她还没想好之后去哪摆摊子呢。

阿碧直起腰左右看看没有保安来赶人，又靠回雕塑座下想着。

阳光闪闪，脚边菜篮子里的水滴也闪闪。

3

“biubiubiubiu——叭叭叭——”

她的儿子又在看电视了。日租房里十几平米的空间充斥了特效打斗的声音。

“阿妈出去了，你等下自己吃饭睡觉啊？”明霞检查了一遍工作装——长裤，长袖衬衫，袖套，手套，口罩，铲子。遮阳帽她没戴起来，拎在手上，回来时才用到。

明霞不理解为什么儿子这么喜欢看那些动作片，或者其实他是喜欢那些假的武器？

她跟儿子一起看过一些片段，里边的人拿着大大小小的武器周转世界，三下五除二就能打败敌人。

她觉得电影就只能是电影，想着掂了掂手上的长铲子，一瞬间觉得自己也有种古代士兵的样子。

不过她没有敌人，她有工作，有儿子，还有没完成的进度指标。

虽然已是半夜，路上没有车，她还是耐心地等到绿灯才走过路口，向被围在马路中间的工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