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戴望
在江南，出名的脂粉店要数戴家，他们的香粉卖到了皇宫里。可近几年，临安开了一家胭脂铺，也姓戴，不过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呢？是店主人，与众不同。那是一个每日都带着温暖笑容的美少年，就是只为看他，也是门庭若市。
来这里的顾客，常夸赞他的俊美，他总是说，他的容貌，不及他阿娘半分。就是那说话的声音，又让听者红了脸，小娘子们都偷偷的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动听的嗓音，仿佛仙乐一般。
按理说，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别人说他美貌。但这位却不以为然，他说，那是恩赐，为何要遮掩？
这家店铺不大，花色却不少，并且皆是上品。熟识的人，都知道，这铺子是兄弟俩开的。这家店的大东家，是个能人，那些无人能效仿的红浓粉淡，都是出自他的手，只是，他很少露面。
而这位风姿卓绝的，是二东家。他常会在铺子里，喝喝茶，聊聊天，顺便提点一下。哪种肤色配桃红，哪种肤色配赵紫，玫瑰最是提气质，粉杏温润又娇美，想要白润的，可以试试珍珠贝母玉肌膏，想要红润的，桃花仙露就很好。总之，经他指点过的，都成了回头客。
大家都说，这家人，真会做生意！
春风十里过，夏荷角尖尖。
秋桂榜上提，冬雪压红梅。
反正呢，这胭脂铺，一年四季都是景儿。
这一日，来了一个少年郎，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玄衣，领口袖口滚着紫霞落梅纹样的锦边儿，甚是英姿飒爽。
“望北轩，有趣。”少年踏步进门，看着堂前处处装点精致，不由得暗自点头，这江南之地，果然灵秀。
再一细看，发现竟是卖胭脂水粉的，不由惊讶，他还没见过哪家脂粉铺叫这种名字的，更不会装点的如此书香。再感叹，江南真是底蕴深厚啊！
“公子，请坐。”店主人亲切的声音响起。
玄衣少年寻声望去，不由得愣住，这是哪里走出来的？画中人吗？
“可是远道而来？先歇息一下，喝杯茶。”店主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并无不喜，反倒将一杯香茶递了过来。
玄衣少年，如梦方醒，连忙道谢，假装低头喝茶，遮住眼中慌乱。
“小心！”
“啊！”
“烫。”
店主人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小少年已吐出口中热茶，跳着脚，用手给舌头扇着风。正在不知所措时，就见一杯散着寒气的冰水递到面前，他连忙接过，灌入口中。
“可有伤到？”
“呜呜……”小少年含着一大口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不急不急。”
店主人安抚着小少年坐下，从腰中荷包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盒，放到他的面前。
“这药膏，不苦，清凉薄荷做成，药效甚好。”
小少年羞得满脸通红，不知该不该拿那小盒。
主人家轻巧的打开盒盖，将药膏轻轻推到少年面前，一股清凉幽香，萦绕鼻间。
“用这银签，挑些，涂于患处，半日便好。”
小少年最终忍不住疼，拿起银签，挑些药膏，背过身去，涂了。
“可好些了？”
主人家眼中满是关切。
“嗯嗯，多谢兄台……见笑了。”
小少年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这有什么，小…公子不必介意。”
主人家看他还是不自在，就又说道：“可知我为什么随身携带这个药膏吗？”
小少年终于抬起头，摇摇。
“那是因为，我家有一位小姨母，和你……有些相似，性子活泼直爽，也爱……玄衣。她在夏日天气，喝茶常会烫到，于是，我家，这样的日子里，必会备冰水和薄荷膏的。”
“真的啊！”小少年看着主人家亲切自然，倒也不再羞涩。
“当然是真的！要不是她几年前远嫁，你们倒可以认识认识。”
“那倒是，可惜了。”
“是呀，若是她在，此刻，就热闹了，呵呵。”
“看来，兄台与家人甚是融洽，真是羡慕。”
“嗯，我从小与大哥和姨母生活，一家人没有拘束，倒是逍遥自在。”
“唉！我家要是有这样开明风趣的长辈就好了！”
“哈哈，家家都有不同，各有各的好处，我看小公子是从北边来的吧！探亲访友还是游历？可有什么需要的吗？”
小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在人家店铺里，竟然聊起了家常，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刚到江南，脸可丢大了！
“不好意思，我是和兄长们出来游历的，贪玩儿，走散了，看到兄台的店名有趣儿，就被吸引进来，多有叨扰了！”
小少年连忙起身，抱拳，准备告辞。
“哪里哪里，即是走散了，那就在这里等等，我让伙计在门口看着，若是你兄长寻来，就请他们进来便是。”
“这怎么好！太打扰了！”
“有什么不好？谁没有离家在外的时候呢！不必客气，知道我这里为何叫望北轩吗？”
“为何？”
“我出生在北地，我阿娘和爹爹都留在了那里。”
“竟然是这样啊！”
“所以说，咱们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啊！何必客气，是不是？”
小少年看着那温润如玉的笑脸，觉得，初入他乡的陌生，淡了。
那日，小少年让店主人帮他挑上七八种胭脂水粉，说是要带回去送给家中的姐妹。
“这杏粉色的胭脂最适合豆蔻年华，轻轻拍在面颊，不会浓郁，自然服帖。”
主人家低头看了看小少年的脸，又低声说道：“这样的年纪，本来的肤色就很好，不要扑粉，淡淡的擦一下胭脂就好，口脂不要太红，这个樱花色就适合你。”
小少年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连忙解释：“我，我怎么会用这些，我，我又不，不是女子。”
“哈哈，不是要送给你家中姐妹吗？那自然是和你差不多年纪相貌了。”
“哦，那倒也是啊。”
“不过，以后公子做衣袍，倒是可以试试竹纹，祥云纹样。”
“哎？”
“郎君呢，一般不会用花卉纹样的。”
小少年惊的，直愣愣的看着店主人，然后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周围，惊恐的问道：“你，你，你怎么看，看出来的？”
“看出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少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觉得，这人知道了他的秘密，可又好像不知道。
这时他才想起，刚刚她被热茶烫到，茶杯脱手而出，可并没落地，而是被他稳稳的接住了，一滴水，都未洒出。这人不是一般有功夫啊！绝对不在自己大哥之下！
他又暗暗打量店主，十七八岁的样子，温文尔雅，可真不像练武之人。此时主人家全然没有异样，仿佛刚刚那话，不过随口说说，全无别意。
就在小少年思量之时，店里的伙计仔细的为他包好选购的胭脂，只等他兄长找来，送他出门。
这中间，主人家又让伙计上了两碗莲子桂花羹，边陪他吃边给他讲，对面“天下第一楼”的点心很是出名，若是不吃他家的点心，那就不算来过临安了。
待到少年的兄长寻来，一番寒暄道谢之后。小少年仿佛鼓足勇气，上前几步，站在店主人面前。
“兄台…敢问兄台姓，姓名，我…我叫卫南平，云中卫南平。”
“巧了，我也生在云中。”
“啊？真，真的！”
“嗯，真的。”
“那……那……”
“戴望，云中戴望。”
戴望看着一步一回头的卫南平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那个小傻子走了？”
屏风后，走出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一双眼睛，却如深潭。
“大哥，你留点儿口德吧，别毁人清誉！”
戴望转身看着戴墨。
“我毁她清誉？呵呵，穿的不男不女到处跑，还哪来清誉可毁？”
“哈哈哈，不许你笑话她，那可是我钟意的人。大哥，你不觉得，她，有点儿像谁？”
戴望一脸温柔的笑道。
“还能像谁！傻样儿如出一辙！”
“你就总是要拿话压她，她都走了几年啦！大哥，你是不是，有点儿寂寞啊！”
“你别说，还真有点儿。”
戴墨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曾经的时光。
“不过我说阿望，刚刚那可是镇边卫将军家的千金，我看你还是别招惹了。”
“怎么就招惹了，我这是心悦与佳人。”
戴望嫣然一笑。
“就她？还佳人呢！”戴墨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这也怪我，你小时候就不该跟着她长大，咱爹娘多本分的人啊！你却随了她了，满街招摇！早知道这样，生意再忙，我也该把你带身边！那年屠城，我抱着你啊……”
“停停！又来了！你都讲了十七年了！”
戴望赶快递了块儿点心给他哥堵住嘴，人还没老呢，怎么这么唠叨啊！
“大哥，我那可不是招摇，那叫乐于助人，咱可是良心商家，我这不是为她们的脸和银子着想嘛！呵呵！”
戴墨看着弟弟，头疼，真是长歪了，人前人后两张脸，好在没惹出是非来。
“你也不小了，收收心，也该相看相看了。”
戴望一撇嘴，“不用相看了，我有相中的。不过我确实不小了，都快十八了，大哥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两家铺子了吧，不如，我也出去闯闯？”
戴墨看着弟弟嬉皮笑脸的样儿，就想踹他一脚，只是，舍不得。
“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想去哪？”
“云中！”
“不行！”
“为何？我都没看过爹娘！”
“你是要去看爹娘还是去勾搭人家小姑娘！”
戴墨气的瞪了眼。
“都有。”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爹娘自然要看，姑娘也得追不是？”
“你你……”
“大哥，我不是孩子了，你就让我去吧，再不放心，让咱姥爷和我一起回去还不行吗？”
戴望情真意切的看着他大哥，戴墨绷着脸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同意了，他最受不了戴望那小眼神儿。
一年后，边城。
“花晨拂美玉，真我御良人。横批是：真我良人！”
几个小姑娘笑嘻嘻的读着一家店铺的对联。
“这就是那望北轩，前几天刚开的呢，我三姐说，店里的小郎君美的天仙似的！”
“哈哈哈哈，哪有男子长成那样的，你三姐惯是发痴。”
“真的！我不骗你们，不信，进去看看！哼！”
一个穿着绿衣的小姑娘，却向后退了一步，望北轩，怎么会？
“来了，怎么不进去？”
听到声音，绿衣姑娘惊的抬头看去。
“是你！”
“是我。”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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