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的一天一丝风也没有，灸热的太阳把一股股像火似的热浪不断吐到地面上，除了那些躲不开阳光的花儿草儿无奈地垂着脑袋还坚守在路边，实在没什么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太阳做伴，大田里的玉米晒的叶子都卷起来了。这是一个燥热的夏天，太阳好像要晒干人们的心。这天吃过晚饭天仍然闷热难当，村东头李老八光着上身脖子上撘了一条毛巾，从屋里走出来，他听娃们说饲养室院里来了放电影的，对于看电影他并不热心，但对常年日出而做日落而归枯燥的田园生活，多少有些寂寞。所以他也有点动心，不妨也去凑凑热闹，反正呆在家里热的要死，还不如去饲养室看看。
这个一年才来演一次电影的小村子沸腾了，不管天有多热人们还是扛上“长枪短炮”（长板凳和短板凳）三一群五一伙往饲养室奔去，这李老八刚走到村里祠堂前边，听见村边沟畔下一户人家院子里狗吠人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刚一愣神，一头老灰狼也就是眉心有一撮白毛的那头公狼，突然从沟弯底下冲了上来。李老八没有多想，猛扑上去一下搂住狼的脖子，和狼翻滚在一起，沟洼那家人养的大黑狗此时也冲了上来一口咬住狼的尾巴，这狼脖子让人抱住，尾巴又让狗咬住，它拼命挣扎，怎么也挣不脱人和狗，前边说过母狼在前几天被村西头成家大院的人逮住了，这公狼一心想报仇，可是一直找不到下口的机会，这天它饿极了，原想去村西成家大院，可是走到村东头它临时改变主意，偷偷留进村东沟洼这家人的院墙外，听见院子里母猪亨亨小猪嗷嗷在叫，它想先填饱肚子再找机会报仇。当它跳进院子里傻眼了，一条浑身像泼了墨一样黑的大黑狗就卧在墙角边，瞪着铜玲一样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院墙边，大灰狼一惊大事不妙，还说叼猪娃填肚子，再迟走一步老命就丢了。于是它猛往墙头一跃，这狗见狼进了院子里，本想来个瓮中捉鳖，虽知这狼跳进来没有一分钟又跳上墙头跑了，这黑狗平时疾恶如仇，那有不追之理，它把腰一弓也跳上墙头，箭也似的追了出去。所以狼在前边跑狗在后边追，虽然那时生活困难，什么剩菜剩饭骨头还是有的，所以这狗不会饿肚子，这狼就不同了，饿肚子打食那是常事。
再说村里这时三三两两的人也去看电影，他们看见李老八光着上身抱着狼，狗又咬着狼尾巴不松口，赶紧喊人，这时狼己经没了力气，人也困狗也乏了，当人和狗快要支持不住时，村里几个小伙一齐上手逮腿的逮腿按腰的压腰，把狼按在地上一动不动……
再说这饲养室男女老乡来了不少，放映员己经准备好了，那时候还没有电，放映员来时带了一台小型发电机，这发电机不烧柴油也不用汽油，它是像自行车一样人坐上去用脚蹬，你蹬的越快电力越足，银幕上放映出来的画面就越清析，这电影刚开了个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狼来了，狼来了！正在使劲蹬发电机发电的小伙这么一愣便停了下来，这电影屏幕刷的一下变黑了，人群都站起来问，演的好好的怎么就停了，一个老汉说“演个屁，你没听见有人喊狼来了！”这下可炸了锅，人们不明就理，纷纷围着喊狼来了的小孩问:“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孩气喘嚅嚅地说:“村东头来……来了一头大灰狼，让……让我八叔抱住狼……狼脖子按在地上，还有黑狗咬住狼尾巴，一伙人正逮狼哩！”众人这才明白，这时逮狼的人三三两两也来看电影，大家才知道狼己经捉住了，就拴在村中那个石旗杆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走看狼去，众人又一窝蜂的向村中跑去！可怜一头饿着肚子的公狼为了填饱肚子和复仇，在众人目光睽睽之下和吵骂声中流下悔恨的泪水……
那时候家里确实穷，母亲好面子也很争气，人常说男人的脸就在婆娘的脚尖上。这男人在外说话办事，全看家里那口配合不配合，如果男人答应的事女人不答应，闹将起来，这男人在大家面前就丢了面子，说不起话失了威信。父亲那几年在村里任支书，公社县上的头头脑脑办事人员常来村里检查指导工作。每到中午吃饭时，父亲不给母亲打招乎就把人领到家里，去烟倒茶热情招待，母亲也习一为常，她不声不响二话不说，拿起“升子”东家出西家入，借来米面给他们做饭炒菜，让他们饱餐一顿。借时一平升还时升子满，而且还冒尖。
父亲是一个脾气暴燥好打不平疾恶扬善又很讲公道的人，不管天王老子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那怕你是自己的父母孩子，他象宋朝的包公铁面无私，一点情面也不讲。因此村里几百口人对他又敬又怕。他当了几十年的村干部，几起几落几上几下，最后还稳稳的坐在头把交椅上。记不得是那年那月落川乡下我一个姑回娘家领一个不大的小孩，这娃在吃饭中嫌菜不丰盛又嫌没白馍又哭又闹，父亲见状一下火了，发了一通脾气，一点情面都不讲，我姑气的饭也没吃成领着孩子哭着走了。
那时家穷，穷就穷吧，可屋露偏遇连阴雨，母亲得了骨结核，一连在西安住了几次院，把这个穷家闹的家徒四壁，一向倔强不爱求人的父亲这时只好到亲戚临家村里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借钱给母亲治病。落川我姑夫来后看到家成了这个样子，就对父亲说:“你赶紧想办法，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就被她拖垮了，不如把娃他妈放弃了，咱借点钱给儿子问个媳妇，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父亲一向又倔又强，他坚决不同意，我就是吃屎喝尿，拉上枣杆要饭也要把娃他妈的病治好。
他东问西打听，听说落川城里有家医院能治这种病，他把母亲送到落川后，这家医院给母亲腿部做了手术。那年十月屋外飘起了雪花，阴了几天的大地，因晶莹剔透的雪渐渐亮堂起来…我站在雪地里呆呆地望着宝蓝色的夜空，氤氲而成的黄色月亮，怎么看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切割成无数碎片免强拼凑而成。我暗下决心去落川看看母亲。第二天一早我冒着刺骨的西北风赶到医院，看到母亲被疾病折磨的皮包骨头非常痛苦的样子，我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样痛。为了不使母亲看见我这个样子难过，我强忍住在眼睛里打转的泪水，把嘴唇都咬破了，硬是没让泪水流下来。母亲见我脚上穿一双北京知青扔掉的，前面露出四个脚趾头的女式秀花鞋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孩子，妈我没本事让我娃受罪了，这大冬天的你穿一双别人扔掉的破鞋来看妈，妈却病的连一双鞋都给你做不了，妈心痛我娃但也没办法，谁叫咱家穷，都是为娘不好拖累了你们。”说完母亲靠在被子上。闭着双眼流泪不止，我的心像刀扎一样痛但也无能为力，我暗暗下决心快快长大，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母亲做手术后为了给人家还帐，我和弟弟会成打槐树籽挖药材想办法挣钱，父亲又去集上逮了一对猪娃，谁知道这拐子腿又让人打了一棍子，人到倒霉处喝口凉水也塞牙，这对小猪长的再几个月就出栏了，结果又口吐白沫一命呜乎！此后养啥啥死，父亲一怒之下什么也不养了，把磨面磨下的夫皮和米糠什么的几分钱买给了别人。我和弟弟会成拼命挖药材远志、甜甘草、黄芹等，有天去的早挖了一梱黄芹往回赶，由于常年缺乏营养血糖低，突然头晕恶心两腿打颤摔倒在地不省人事，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双手深深的插入土中，会成赶紧把我拉起来背了回来。会成学习也很用功，他点上煤油灯一学就是半夜，后来终于考上重点大学。
家中这种状态我暗下决心，把自己偷偷攒下的几块钱拿出来，跑到田河对面洛川原上买回来一对猪娃养着。说来也奇怪，我买回来的这对猪娃肯吃能喝不到半年就膘肥体壮，父亲暗暗称奇，这娃的财命重他一撘手日子有了奔头，于是每每赶集都把我叫上。把那两个大肥猪交到屠宰厂买了一个好价钱。父亲心里乐开了花，从此这日子开始走了上坡路。那时我哥陈拴在上珍子农场上班，我坐上拉煤车又从上珍子逮回两个小猪，父亲又从集上逮回一头猪娃一起养着，几月后我逮回来的猪长的疯快，父亲的猪抢吃抢喝尽管如此还没有我的猪一半大。从此家里的日子开始走了上坡路。
未完待续
陕西省黄陵县
作协会员李明芳
二零二三年九月
三号于黄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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