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的字（二）

有人黑板字写的端庄漂亮，就有人写的随便、不算漂亮但就是有型。

你见过有人写黑板字就用两根手指的么？浑不着力，随手成形，也不知是写字呢还是呼应自己流畅的心情。

我们的上课，虽然大部分是无聊的，但也会有小宇宙爆发的时候。一节课前面呆板的理论基本没意思，就像古时你是造箭的工匠，不曾享到开弓如满月，百步一穿杨的兴味。课到下半程老师开始出题，挑战接踵而至，要你拿思路接招，这时大家就开始活跃了。往往他在上面写题目，我们就在心里瞄准，看这个题目它的靶心到底在哪，莫名其妙的就是洋溢着要把它点倒的兴奋。有时题目刚一写完心里就有了思路，那是极有成就感的，如果一番挣扎还是无解那就翘首以盼，等待始作俑者给自己拨云见日。

上课其实也就这点乐趣了，当上课慢慢变成像导师领着自己的学生一起去攻坚，气氛就来了。这个教室有很多聪明人，但总会发觉老师还是比大家要聪明更多。很多人懂得怎么给出答案，但更希望能有更巧妙的法子得出同样的结果。这不是在学习，是在蹂躏题目。这时讲台就是老师的秀场，粉笔就是他的剑。

这个教立体几何的老师，喜欢两指捏着粉笔，轻描淡写、行云流水的在黑板上滑过，字是斜的，行是斜的，邪门的是偏偏都整整齐齐。他可以不费多少力气就写满一黑板，他还是可以左右手开弓的，快下课了，右边的黑板也满了，他在黑板中间，左手捏着粉笔，照样不费力气的在公式上点点戳戳，转眼间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我看左右一个个都很兴奋，简直都忘了时间。下课铃真的响了，老师像没听见，大家好像也没在意。

他在黑板前，左手捏着粉笔，轻轻的在画斜线，画了几划，然后一切都豁然开朗，他看下面好像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反倒hold住了，不动声色的放下粉笔，平静的说，好，先到这里，下回再说，直如一壶老酒刚刚拍开了泥封，犹未及痛饮，享课如此，人生一乐。

黑板上的字（二）

黑板上是满满的斜斜的字，逸兴横飞，诗意澎湃。

如果拿起粉笔是一种境界，那么放下粉笔，是不是另一种境界呢？

她的发型很陈鲁豫，恰到好处的宛宛披垂到下颌上为止，头发染了褐色，闪亮齐崭。身形却比陈鲁豫高，也更凹凸有致。她神情中总有种莫名的慵懒，身形的剪影，远处看，很艺术，又像带着某种颓废。

她的衣服会很修身，合体而优雅。

所以男生看她，就像看见自己未来的情人一般，充满遐想。

私下里会议论，这个女老师，有着什么什么样的传奇。

我总记得，穿的一本正经的男老师，偶然经过在走廊间凭栏远眺，等待上课的她，眼神一瞥间，那怪怪的、不解的感觉。

她似乎很好看，但并不快乐。这种感觉如游丝般飘荡在她气质里。

她翻过我的本子，可惜那是数学本，谁让她是教数学的呢。

她在我旁边时，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并不修长，属于玲珑和气的一类。她淡淡的翻过几页，又淡淡的放下，淡淡的说，嗯，字有待改进。

转身而去，轻轻晃过腿边的手，看去非常干燥，可能握粉笔多了的缘故吧。

她不教我们，隔壁班的，只给我们代过一次课。

一个女人，然后数学神经特别发达，而外型偏又有点艳丽而荼蘼的感觉，在这个学校，她是唯一的。

一上课才发觉，“姐是练过的”，这话放她身上真是恰如其分。她思路不单是清晰，根本就是超越了这层面，到了不屑于就是清晰的境地，她工作驾驭得悠然而轻松，看大多数女生都要为之着恼的排列组合题，在这曾经是女生的女老师手里，捏扁是扁，捏圆是圆，无论多复杂的问题，她能一路砍瓜切菜似的随口剖析出来，语调轻淡娴雅，会让人觉得上课，真像是散步一样。

她做学生的时候，初次对付难题是不是也可以这样优雅自如呢，还真是惹人想象的传奇。

她的板书和她的手一般，不算秀丽纤挺，但是柔和自在。看她不大的手握着粉笔写字，似乎还真有点吃力。但其实别人没费多少力气就能铺满半黑板了，数学的好处就是分行，很容易出面积，这和写诗倒是近似。她往往写完几道题，就颇有意兴阑珊的感觉，不是累，而是像没有对手样的有点寂寞。她手臂跟着最后一个符号结束，画一道轻柔的弧线，顺手就把剩下的粉笔丢到黑板下端的搁物架里，然后不无慵懒的拍拍双手，眼神总在望下看，头发落下遮住了半张脸，她随意的一甩头，头发漂亮的扬起，然后不带什么表情的向我们看过来，很女人很幽静的目光，却没什么焦点，相反有种淡淡的迷茫感。她有故事吧，然而你我永远都无法知晓。要不是金庸把东方不败写成了不男不女的一怪，我挺想拿来形容她的，考虑到她别一种朦胧静美，以“东方疏影”作名号，也许能模拟那种味道一二。

写完板书，拍过双手，她不再摸粉笔了，不无悠闲的在讲台前慢慢踱步，像是告诉我们，姐已经搞定了，你们自便吧。

因为下面我们都在做题，看她清淡轻松成那样，我们却在一遍遍纠结，这真是人生的悲喜。

一直到现在，我黑板上的字也没特别好，以后估计也没机会写了。笔下的字也还一般，不过更能顺着自个心意些。想起在黑板上写字的人，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在以一种极其自然的方式，诠释了自我的风格。我是喜欢字么？估计是喜欢他们表达自己的方式更多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