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隐暗
雨,昨夜来过,留下湿漉漉的足迹。在老巷,在屋檐,在草芽上,路灯㡌下……给城洗净了一天的雾霭。放眼望去,整座城犹如一面透亮的明镜,清潵明亮。远处的高楼,马路,街角,公园都卸下了往日的雾纱,变得清晰可见。
新的一天又开启了,家乔如往常一样出门。跨出大门,面前站着一脸沉重的吴伯。“我们谈谈……”吴伯先开口说道。家乔不出声,他心里清楚吴伯要说什么。努力不让自己太拧巴,准备骑车离开。
“孩子!你老姑……她很可怜……她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吴伯着急地提高嗓门,家乔放慢脚步,推着脚踏车一步步往前。吴伯几个快步跟了上来,和家乔并肩前行。
“其实,这些年你老姑吃了很多的苦,正当你这般年纪的时候,父母不幸双双离世,撇下她和年幼的弟弟,那个弟弟就是你的父亲……”吴伯看了看家乔,又叹声道,“好不容易把弟弟拉扯大,年过半百,以为生活的苦都该吃完了,可以缓缓。谁曾想,你父亲的离世,再一次将她重重打入深渊……可以说一生的惶恐不安。曾经有个喜欢的人,却抵不过男方父母的压力,只有分道扬镳,你老姑从此关上了心门……”吴伯无可耐何的语气。
家乔微微抬头,任风潮呼呼的拍打着脑门。故事里的故事,如风里的雨,雨里的风,搅动百般疼痛的神经。
虽然老姑从未跟自己提过从前的事,但在琐碎的日常里家乔能感到其中的异样。只是他没想到会是如此深的深渊,比电视剧还要曲折。
“我不怪任何人,更不会怪老姑。那您呢?您的故事?”家乔突然开口问,吴伯愕然地看着家乔。他从未想过会有人,想要知道他这孤老头的故事,自己除了默默守候之外,再也寻不到其它更有意义的事了。
“我……我……”吴伯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说起。
“谢谢您,吴伯。这些年一直默默守护着老姑,我都知道……”家乔感激道。
“家乔长大了……”吴伯淡淡地微笑,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走向老巷的出口……暖风徐徐拂过……
好几天玉玲都没去上班,人称冷姐的酒吧老板娘冷月,一早起来,昨夜喝太多胃难受,想要找点吃的。走进后厨看到凌乱不堪的杯子,碗碟,气不打一处来。扯动红唇,大发雷霆,“玉玲……玉玲……谁知道玉玲这些天都去哪了?这个月的工资她还要不要了?不是哭哭啼啼祈求要多干活,什么老家的老父母病着需要钱吗?她不在,你们不会动手洗洗吗?难道还要我动手吗?明明知道最近客人多……没一个省心的……”冷月怒火一直往上窜,从厨房冲到吧台。
一眼看到吧台上打翻的酒瓶。大厅里,还未打扫的地板上,纸团、纸巾、纸杯、瓜子皮、玻璃碎片……四处洒落。舞台上东倒西歪的乐器,被打翻的话筒架。满目一片狼藉……冷月无法继续往下看,“啊……”一声怒吼。
几个员工听到老板的声音,慌乱地四处冒出来,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跑去后厨。
宁革良脚步还没跨进酒吧,远远地就听到冷月冷冷的怒气环绕在地库里,传向各处角落。
“是谁不识趣惹怒了我们的冷姐?这火气,不点都要着了。”宁革良慢悠悠走进来。
冷月听到身后的声音,扬起下颚冷冰冰地转身。“宁革良?他怎么来了?”冷月在心底嘀咕。伪笑着阴柔顿挫道,“今天刮的什么风?居然把我们的革良兄弟给吹来了。”
宁革良也堆着笑意,自然而然带起假面,“路过,进来看看冷姐。最近风大,冷姐可要关好门。”宁革良话里有话。
“算你有心,你冷姐这地,都快赶上十八层地狱了,路面的风是吹不进来的。”冷月笑,眼眸直射宁革良的心脏,似乎恨不得把它刨开来,细细辨别那面是真,那面是假。自宁革良从狱里出来,到酒吧,也就不下三次。不知道他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冷月开始警戒起来,眼下布置了一年多的买卖快要收网了,可不能出乱子。必尽当年的事他一人担了,加上妹妹冷水的离世。免不了种下仇恨的种子。可自己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那就继续演戏呗,她最擅长的……
宁革良尽量躲开冷月的目光,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其它异样。低头浅笑,叹声道,“冷姐这里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是啊!只是你们都走的走,散的散,可不就剩下我了。老了,还得糊口。”冷月楚楚无奈的样子。
“立哥……他……”宁革良小心地试探。
“别提他了……一提他我就来气……多少年了,不知道死哪去了……”冷月滴水不漏。
俩人各自内心深处的算盘,只有自己最明了。冷月依旧冷血贪婪,视金钱如命。可宁革良已不是当年的混魔头,冷水离世的消息唤醒了他。当年为了不让心爱的冷水受到伤害,他将所有的罪证揽下。待到他重获自由,命运给了他当头一棒,冷水去探望他的路上,出车祸早已离世……悲痛过后,宁革良醒悟,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报应,他决定洗心革面,寻回失去的灵魂……
打扫包间的员工,时不时慌忙地出出进进。宁革良几乎都不认识了。那年被查封之后,酒吧已经“换血”了,当初的几个“兄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狗子偶尔会来馆子蹭碗面。
前些天,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消息,狗子说,有一批“花儿”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天,任警官路过馆子,进来吃了碗面。提起宁革良当年的一些事,虽然他没有多问,但宁革良预感应该有行动……今天宁革良过来探探,酒吧表面没什么异样。可直觉告诉他,太过清冷,反而藏着暗流涌动……立哥应该出动了。
突然,门开了。一道亮光斜射进来,一个影子缓缓而来。“喳……喳……喳……”声音越来越近。宁革良回头。只见玉玲无神的走进来,对于眼前的两个仇人,如果放在从前玉玲会拼命,这么多年玉玲已无视他们的存在,不存在的人怎能牵起她一丝丝涟漪?直径的往前……除了这条烂命和苦力,现在他们没有什么能左右她的。促使她活下去的那缕署光是家乔,所以玉玲无所畏惧。
“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冷月本想发火,但宁革良在一旁不好发作,只能把火气咽了回去。玉玲走进后厨,无视眼前的俩人,如空气般。冷月一脸的不屑,而宁革良在玉玲面前永远抬不起头。他想用余生尽力去帮助她,那怕偶尔为她做顿饭。可十多年前的罪,永远不会轻易被遗忘……都怪自己贪婪,轻信了立哥和冷月的惑言。帮他们接来“花儿”,他就可以带着冷水远走高飞了,可最后将自己送进了牢狱之门。
空气中弥漫着冷默、丑陋、阴郁……各种矛盾纠葛着。宁革良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有些伤,寻不到痕迹,耗尽一生依然无法抚平;有些错,只在一念之间,却要输掉一生去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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