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里，一夜未睡，脑子从最初的浑浑沌沌，逐渐变得清晰。面部肌肉僵硬，方源没有意识到，焦虑困惑里走出来的清醒却是痛苦的开始。
一连几个小时等着天亮。方源承受着死一般的寂静。有那么几分钟，他一度怀疑、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他不得不去面对。孤独感蔓遍全身。过去的五年时光，点点滴滴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他和芸婷在一起时的微笑，饱含深情。手牵着手漫步道边的林带。一夜之间，甜甜蜜蜜的过往化成云烟。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五年，他得到了芸婷的芳心爱意，两个人陷入激情，沉浸在快乐幸福的海洋。然而，他似乎从未真正走入她的心灵。她的孤独，她的伤痛一直都在身旁紧紧的围着。他没有体会到，甚至视而不见。她渴望述说，却被他一抹温情的吻带过。孤单对于一个女人，该有多么可怕！她幻想着身边有个亲人，可她依旧举目无亲。
芸婷有了幼年记忆，她在兰城一定会有亲人的。潘巧巧、潘娇娇会是吗？他首先要去的是兰城，或许，芸婷就在兰城！留电话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兰城人。
晨曦射入眼底，几道血丝透出更多煎熬的印迹。方源起身去卫生间，两手兜起冷水扑击着面孔……
六点钟，他拨出号码，没人接听。过了一会他重新拨出。终于有人接听，对面传出女人的声音。方源急不可待地说出意图，女人迟疑了一阵，好像不情愿的嘟哝一句。电话转到一个男人手里，传过的声音低沉。
“我是方源，都市晨报记者。请问，您是郑祥石吗？”方源自我介绍。
男人正是郑祥石。兰城县公安局城郊派出所所长。“是方记者啊！不错，一个月之前我去找过你。”男人的声音依旧低哑，“你我虽素未谋面，但我看过你写的很多文章。只是……”
“有什么问题吗？”方源急道。
“只是，非常不巧，我今天准备去京城……”
方源听出对方的为难，放在以往，他可能会说“对不起，打扰你了”。可现在情绪有些失控。“我只想跟您打听两个人？”
“好！你说。”郑祥石一个月前，在省城接受培训。接到副所长电话，说都市晨报记者来兰城采访。他当天傍晚匆匆去了报社，没有见到方源，他想了一阵儿，最后留下了名字和手机号码。后来，丹霞岭发现……说，晨报登出稿件澄清，他以为事情也就了结。
“您认识一个叫谢诚的人吗？他有个女儿叫谢芸婷？”方源快速说完，盼着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你和谢诚，婷婷，什么关系？”郑祥石谨慎同时也很吃惊，静默了一会儿反问道。
“是这样，谢诚是我岳父……”。
“什么？”又是沉默。郑祥石已经五十八岁了，头发半白。从警三十多年，办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案件。从省城培训回来，在老伴催促下才去医院检查……
“这么说，您知道谢诚！……”
“好吧，我推迟一天！”郑祥石有气无力的最后补充，“你到了兰城，给我挂电话，我在家等你！”
心情紧张激动，整整一夜没合眼，方源稳稳把控着方向盘。
两小时后，方源顺利到达兰城。他掏出了手机。在一所平房里见到郑祥石。一个妇人满脸愁容，把方源让进屋。郑祥石从床上挪到地下来。他面颊青痩，脸色暗淡布满皱纹，穿着便装，丝毫看不出警察威风凛凛的样子，冷眼看去就是一普通老头。
方源握着他的手，有些诧异。这样一个人很难让人会想到警察。家中陈设简单，墙壁上一个长条板，上面钉着一排衣钩。橄榄绿的警察制服挂在上面。
半旧沙发是自制的弹簧那种，好像用过了许多年。方源坐在上面，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出这里是老警察的家。随意聊了几句，郑祥石露出难得的笑容。他的笑似乎很艰难。再去看倒了两杯猴王茶的妇人，穿戴普通，苦着一张忧忧郁郁的面庞。
床头放着一个鼓鼓的旅行袋，还有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方源隐隐不安，没有马上进入自己迫切想知道的话题。
“郑所长，您去京城？……”方源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问。
“哦，没什么，我们说正事吧！”郑祥石再次露出一丝笑容。他去京城看病，而且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外传来大声说话，紧接着走进几个人。方源立刻认出，三个穿警察制服中间的一个，正是城郊派出所刘副所长，他也认出了方源。两人紧紧握着手，相互寒暄。
“你们怎么来了？”郑祥石抬头，看向几个年轻人。
“郑所长，昨天说好的。我一定送你到省城坐上火车，我才放心。”刘副所长说道。
“胡闹！谁都不用去……”。郑所长脸上显出愠色。“再者说，我已改主意……”。
方源心里突然明白，郑所长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去京城。他猜测，极有可能是去京城确认身体某些疾病。因为他的突然到来，老所长要更改时间。
僵持了一会儿，方源在刘副所长口中得到了证实。郑祥石被初步确诊胃癌。
“方记者，”郑所长憨憨一笑，“我这么大年纪了，把生死已经看淡。老天若要我命，也不差这一两天。”
方源突然觉得很难受。“不！郑所长您听我说句话。看病一刻也不能耽误，省城和京城那边我来安排！”方源对郑所长肃然起敬。如此简陋的房屋，身染重病，还念念不忘、唯恐影响到工作。方源发现自己变得渺小。
郑所长最后同意了方源建议。
屋里安静，不再争执。听了方源说谢诚十年前就已离世，郑所长长叹口气。“谢诚，他是我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在兰城，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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