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风光

很多人，一辈子静默，最大的风光，是在葬礼。

于我个人的观念而言，生前尽孝就可以了，死后热不热闹不重要。

但这两天参加姑姑和伯母的葬礼，有几个环节，倒也让我对老家的这些丧葬习俗，多了一些理解。

身披白衣、头戴麻绳的当“孝子”的晚辈们有很多个时间都是要跪的。即使弄一个“跪得容易”（用一个袋子装着厚衣服），也是会膝盖很痛，腿很酸软的。在我不断跪的过程当中，我想的倒不是累，而是觉得晚辈表达对长辈的恩情，这一辈子似乎从来都没有跪过。临到走了，用这种仪式、用这种痛来弥补一二。

还有我们常说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对于其他人是不会行跪拜礼的。但是在整个送葬的路途中，但凡有乡亲们放爆竹，所有的孝子都要跪下叩谢。如果单从爆竹的价格看，那就是几块到十几块不等。但是这个为至亲送一程、让这一路热闹的恩情，却值得这一跪。

我仍记得伯父和爸爸去世那会，绕了最远的路上山（那会还是土葬），把整个村里、镇上包括其他村的人都辐射到了。锣鼓喧天，鞭炮和烟花的砰砰声震彻云霄，散出的烟把整个路都笼罩住。我那会人是木的，只是反复地跪、反复地起。

老家的人都爱热闹，也爱看热闹。年老些的会在那里数有多少人做“孝子”，多的话会赢得别人的羡慕，因为儿孙满堂是很多老人的期望。而且人生最后一程很多晚辈来送，也会让人觉得后代孝顺。同时也会看席面上的菜是否好吃、是否丰盛，送葬路上是否够排场，是否有请那些舞龙或者军鼓啥的让场面更热闹…

有时候我不能理解，生前好好珍惜、好好孝顺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讲究这些给别人看的东西？但是看着所有上了一些年纪的人都在那眼巴巴的看着，我猜他们不仅在看别人的热闹， 也透过别人在推测自己百年后的光景。一代一代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观望，一代一代的传，有些民俗早已经深入骨髓。

有些人，默默了一辈子，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热闹一些又何妨？有些人，辛苦劳作了一辈子，走的时候风光一些又何妨？

出生也许有高低贵贱，但是死亡面前人人平等。王公贵族并不会比贩夫走卒死得更好看。

连续两场葬礼，让我深感生命的珍贵与脆弱。风光于每个人的意义不一样，但是人生半程的我，希望自己内心永远有明媚的风光，有纯粹的高地，无惧外在的阴晴圆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