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说，写作有两个目的，一是渡己，二是渡人。我想我的文字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一个梳理，如果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第二个目的，那就更好了。
大概三年前，和当时的大部分留学生一样，我孤身一人来到美国。走出旧金山国际机场的大门，面对着这个陌生的国度和陌生的人，我拎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心里想：我的留学生活开始了。我不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来美之前总是担忧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不断地放大自己内心的恐惧。但是等到陌生的人和事来到面前时，我反而能够忘记这种恐惧。所以在之后的租房，打车，买菜，办信用卡，学校注册等一系列事情上，我也算磕磕绊绊地走过来了。
好的开始并不一定预示着成功的一半。不久我就发现，美国的生活实在是太孤独了。虽然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些中国同学，但是大部分时间里仍然是自己买菜做饭，自己应付教授那别扭的英语口音，自己啃那些晦涩的数据结构和算法。有时候一个星期都说不了几句中国话，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再加上学校所处的小镇有一种平静、安逸的生活节奏，与我之前在北京那种喧嚣、吵闹、充斥着商业广告的生活方式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但慢慢地，我也认识了更多的同学，虽然大家各不相同，但好歹都是中国同学。大家一起抱团上课，抱团抄作业，组队做project，组队刷题，讨论美国程序员的就业情况。虽然这段时光依旧有很多枯燥的时候，但是让我一个转专业的同学了解了很多计算机专业的方方面面，特别是找工作需要注意的一些问题。我开始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并且相信会有好的结果。
也许是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时，我修完了所有的课，明明有大把的时间去刷题、找面试，但不知怎么，内心的躁动不安让我常常陷入沉思。转专业究竟是我自己内心的期望还是外界环境所强加给我的？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而我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要寻找什么样的意义？这些问题常常让我困惑不已，而我甚至不确定它们是否真的有现实的意义。事情出现一点转机是我无意间看了许知远做的访谈节目《十三邀》。我并不想推荐任何节目，只是里面反复的一句“我们到底该用怎样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让我有了启发。我们每个人囿于自身的学习、生活经历，我们眼中的世界一定是片面的。面对这个复杂的社会，我们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而且有很大可能我们一生都看不到这头大象的全貌。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去抒发自己的观点，寻找自身的价值。而且正是因为我们的价值观是有局限的，有扩展和争辩的余地，才让它与别人交互时有了价值。
而孤独，是我在更早的时候就信奉的真理。大学时读蒋勋的《孤独六讲》让我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的确，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当我们在真正理解某个定理或者看清某件事的时候，这一刻我们是孤独的。我们几乎不可能找到能够完全理解自己的人，尽管在物理上我们可以和别人走得很近，但是在心理上却十分困难。我认为“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很好地描述了很多人的状态。我是个有轻度社交障碍的人，在一个场合中有超过3个陌生人，我就会感到很不自在。尽管这样，在以前为了能与更多的人融洽相处，为了能像别人一样侃侃而谈，为了参与到每次的“社交中心”，我曾逼迫自己说过很多违心的话，做过很多并不感兴趣的事。那种窘况可想而知。但逐渐地，喧嚣退去，时间在永恒的流淌，我们终究要面对的是自己，也只有自己才能真正在乎自己内心的感受。
就这样，秉承着孤独的信条，加上“探索不同的角度”这一方法，我开始了更加孤独的生活。毕业后，我在湾区找了一个4个月的短租。我当时想，如果4个月之后我还找不到一份工作，那就回国，而我是不排斥回国的。我还算比较幸运，在3个半月之后，拿到了东部一家中型软件公司的offer，之后便开始了新人的职场生活。
开始工作的前几个月，我不得不说美国的 work life balance 真是相当的好，基本上半天就能把一天的活做完，而且这中间我也逐渐学到了互联网软件公司的开发模式和工作状态。但这之中，却缺乏了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工作热情。我似乎是为了工作而工作，尽管我的熟练度在提高。我看到公司里的人忙忙碌碌似乎就像观察蚂蚁一样，我非常想知道他们每天那么忙碌是为了什么，他们每天早起（早上9：30）来公司的动力是什么。而这样的思考又让我重新审视自己，我转行当程序员究竟是我内心的渴望还是环境的逼迫呢？我当然知道以我的学术能力，不当程序员基本上100%没办法留在美国。我也不是说找一份苟且的工作就不是好事，我只是想知道在这苟且的生活之外是否还有值得我们去追求的东西。进一步地，中国和美国几乎都在被资本主义消费观念所席卷，大家拼命赚钱，为了买大房子，为了买新款iPhone，为了各自各样物质上的提高，但是这真的就是生活的全部，生命的真相吗？那从古至今的个人主义理想之光在当今时代就那么的微弱吗？而我又是否能够找寻个人主义理想在当下存在的意义呢？
我目前没有办法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虽然看到了更广阔的边界，但我却无法为那遥远的天地赋予当下的意义。通俗一点就是，一件事只要不能带来金钱，几乎没有人能够真正严肃地去看待这件事。而我，只是一个怀着巨大好奇心的青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想去探寻一下在那片未知的土地上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实。也许我会兴奋地告诉他人我的发现和想法，但那又如何呢？这个涟漪能传多远呢？有人会过耳就忘，有人会报以微笑，我的传播很快就会迷失在现实的忙碌中。我们的躯体每天穿梭于大街小巷，但又有多少人真正在乎其中有没有灵魂呢？世界的真理有多重要，还是要看午餐吃得饱不饱。
但另一方面，不仅是我，人类总是爱折腾的，只要满足了温饱，就连原始人都会抬头看看天空。我们终究会忍不住去探索那些未知的领域，不仅是技术，也有人文，历史，经济，心理，教育等等。各种新的发现又会产生哲学上的矛盾等待着人类去化解。似乎这种永无止境的探索，是生命比繁衍还重要的使命。我们到底知道什么，我们到底知道多少，我们的边界在哪里，生命，程序，意识……
我不想处在一个高科技，低生活的状态。低生活只是满足我们短暂的欲望，但之后我们仍然要面对这个无法理解的世界和更加无止境的空虚，其实现在我们不就这样了吗？哪一种人或世界能够给出答案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