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枫哥，我试试，就当给你和我哥帮忙。”我勉强答应。“行不行还得看你的能力。”唐晓枫眯着眼睛，右手食指轻盈地掸着烟灰。这个姿势好熟悉，我的脑海浮现出上个月看过的一场演唱会，对，是张学友，和张学友招牌兰花指一模一样，有点意思。“那就拭目以待吧！”我笑道，嘴角露出不为人察觉的冷笑。
上学这些年，连老张都少见，更别提唐晓枫了。多年不见，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总觉得以前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再见时活脱脱一个成功的青年才俊。要说他的公司规模也不大，三个展厅，两层办公楼，一个带院落的仓库。虽说都是租的，二十七八岁有这样一份基业，也算城市青年中的凤毛麟角。
我的到来，让公司里上上下下热闹了一阵。本来说好了，让我跟在老张后面学习学习，顺便帮着他处理一些事务。可是等到我真正上岗那天画风变了。公司在市里最偏远新区，一个新开发的建材市场租了一个铺面，打造全新家居形象4S店。什么也没说拉着我就走，半道老张说他有事，下车走了，把我一个人丢给老唐。车经过闹沿着二环一直向西北方向开，从南到北，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九月的城市大多绿意盎然，花团锦簇，可眼下却是大片大片的荒地，更别提高楼大厦。我心里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大概用了40分钟到达目的地一一大庄建材城。
建材城挨着二环边，十几排整整齐齐的街铺，统一青砖琉璃红瓦顶的二层楼，十米宽的街道益发显得空旷，风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刮着，卷起阵阵尘土，扑面而来，让人猝不及防。
车停在一个位于十字口的店铺边，不远处一个年迈的保洁员正挥舞着大扫把，在尘土翻滚中显得瘦小，无助。“还用费力扫地，风多得劲呀！”我嘲讽道。唐晓枫是明白人，我的意思这是什么鬼地方。从小到大，虽说是县城长大，可我们从小的环境又区别于县城。繁华，热闹，生活配套一应俱全，我们大院是一个世界，大院外又是一个世界。哦，我费心巴力从大院走出来，折腾一圈在这个破地方上班，想着心中凉了一截。“以后，你就在这里发财致富！”唐晓枫不怀好意地笑道。“不是留在公司吗？合着老张中途下车，原来是你们俩商量好，然后把我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揭穿他们的预谋。唐晓枫又眯起他的小眼晴：“萍萍，我和你哥都认为你是人才，有意栽培你，机会给你了，干不干是你的事。”我瞪着他，气得想不到拿什么回敬他。“好了，今天熟悉环境，钥匙给你，从此这个店是你的了。记住，除房租和基本工资外，其他费用开支属于自负盈亏。”说完，朝我扔来一把钥匙，径直走向他的白色尼桑，一溜烟消失了。
我朝店里张望，几个装修工正忙碌着，有一个歪着脑袋研究我。我愤怒到极点，合着老张和他的好哥们把我骗到这，然后就往这一扔，真是高啊！我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成，逼上梁山呀！我的早成了一锅粥了，我暗自骂道：究竟什么玩意？就是招考已经过关了，学校也安排好了，可我为什么鬼迷心窍要到城里来？这落差，这身份，店长，什么破称呼。好歹也是985院校毕业的，怎么就跑到这破建材市场了。
越想越难过，我一个人在呼啦啦的风中暗自垂泪。店里一个小伙连忙拿出一把凳子，热情招呼：“你是张店长吧，真巧，我也姓张，我叫张若江，你叫我小张吧！”我侧身擦掉泪痕，客气道：“谢谢，你是……”小伙个头不高不低，眼睛冒着星光，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明媚、眩目。“我是这个店新招的店员，比你早到几天，早听说有位年轻能干的店长要来。今天一见的确如此。”我张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谦虚地摇摇头。我心想这人估计又是那两个狼狈为奸的坏人从哪拐来的，这彬彬有礼的气质实在和这个市场不搭。待我问问：“哦，小……小张。”刚上班就称呼别人小什么，未免太自大，我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继续问：“小张，你是唐总的朋友，亲戚？”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优秀的人肯定不会应聘到这样的公司，除非像我一样被算计来的。张若江明媚地笑了，眼里闪耀着星星，他回答：“没有啦，我是从华大刚毕业的学生，因为学得行政管理专业。你知道男生刚刚毕业，这个专业的工作也不好找。”他自嘲道：“上周房东催着要房租，正巧碰到公司招人，我就来了，这里管住省下房租了。”他很爽快地讲完。也许是我一直盯着他看，他的脸泛起红晕。我收起自己的目光，初入江湖的我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之大方、老道，如果把他的明眸皓齿换给我，是不是这样就会加上清丽可人，清纯漂亮这类词语来恭维我。
总之，面对这样一个俊朗的男生，刚刚心中不快的阴霾似乎被暂时赶走了。那天七拐八拐倒了三次车才回到我的住所。
晚上老张打电话通知我，唐总要请我吃饭，七点多钟在楼下接我。见到唐晓枫，我是满腹牢骚，还没开腔就被他噎回来了。“怎么样，大庄建材城的形象店不错吧？不要感谢我，要拿成绩来感谢我。跟你说了水电费啊，还有提成啊，是你们自己挣啊，我只负责房租和你们的基本工资。”年青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能被刺激，一旦适时使用上激将法，那就真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气慨。尤其像我这种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我可是不轻易示弱于别人的。那一刻，我下定决心一一对！我留下来，我要做出点成绩，让你看看，然后华丽转身，再讲ByeBye！
其实现在再想想，是我低估了唐晓枫的能力，做为一个企业的掌舵人，我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十几岁时的青涩小子的印象中。
我忘了，家庭，一个家庭对孩子的影响至关重要。孩子是站在父母肩膀上出发的，而父母的天花板就是孩子的资本。唐总的父亲，文革前的大学生，居然和我大学舍友的父亲是同窗。而我的父母，大院里普通的工人。大院也是有阶层的：一等是干部家庭；二等是工人家庭；三等是工农联合家庭。如果三等家庭的小子想娶一等家庭的女儿，基本妄想，除非男孩子有特别手段。反正在我上大二之前都是遵循这种规律。我哥的女同学高中毕业，18岁谈了一个农村男孩。父母亲是百般阻挠，这在我们院里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这种择偶观也是被人耻笑的。后来听说女孩被父母禁足关在家里，一个夜晚，趁家里人熟睡，她把家里所有的被罩床单绑起来，硬是从六层楼爬下去，和那个农村小伙领证结婚。
我们家属于第二种，我嫂子也是我们院儿的，也属于第二等，也算珠联璧合的幸事。
眼下我算默然接受，不管出发点怎么样，还是按着唐晓枫布好的局落子了。这样讲似乎有点悲哀，仔细想想不无道理。社会就像一张大网，谁不不是钻进这张小网，或者落入那张小网。说棋子也对，谋局布局的人是下棋人，棋子就是帮助下棋人获胜的。想想看，道理你没有能力去不去，不去你就要赶紧做一个棋子，当然，做一个棋子，也不用太悲哀，做一个有能力的棋子。或许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自己就会成长为一个下棋人。
那天，姚娜娜也在。一个晚上饭桌上空回荡她的欢笑声。他们三个觥筹交错 ，推杯换盏，愈发显出她好一个豪爽女丈夫，也因此给我留下轻挑、浮浅的印象。我是过敏体质，滴酒不沾，况且有老张做证，没有人为难我。
“张维萍，欢迎你加入秦枫公司！”姚娜娜举起杯，我连忙端起茶杯回敬她。她又是一饮而尽，乖乖，白酒呀！我一边打量她，一边揣摩这个女人。“来，萍萍，敬大家。”老张示意我端起茶杯，继续说：“以后不喝酒也得以茶代酒，敬大家。尤其上级呀，长辈呀更是应该。”后半句他压得很低。我瞅瞅茶杯，没有动，还说呢，合伙骗我。这会装大尾巴狼教我酒桌文化，我才不和你们同流合污。“来，萍萍，今天你初来乍到，哥呀姐呀一起敬你。以后可得按着你哥讲的，长幼有序，要敬我们。”我慢慢端起茶杯，只笑没有说话。
休息前，脑海里如过山车一样，就这样，与其说成为公司一员，不如说把自己卖给秦枫公司了。
老张挨了一砖换来过命之交，如今，再搭个妹妹，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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