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周颂·有客》:真的?假的?
有客有客,亦白其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
有客宿宿,有客信信,言授之絷,以絷其马。
薄言追之,左右绥之。既有淫威,降福孔夷。
关于这首《诗经·周颂·有客》的主角,多少有些争议。《小序》和大多数研究《诗经》的学者认为诗中的“有客”指的是微子,邹肇敏和方玉润认为指的是箕子。
箕子也好,微子也罢,都是商的遗民。箕子、微子和比干,被孔子尊为殷之三仁,《论语》载:“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微子和箕子以带有商王室血统的殷之遗民的身份存世,对于新的周王朝而言,都算是客人。诗中的“有客”特指前朝王室之人。
关于时中“亦白其马”的问题,与《诗经·周颂·振鹭》相类,因为商代王室崇尚白色,到了周代,周人出于对商王室后裔的尊重,允许其保留尚白的传统。相比较而言,《诗经·周颂·振鹭》在文字上含蓄、低调了不少,没有提到白色,只是以“振鹭于飞”来间接体现微子助祭队伍的风采。从这个意义上讲,《诗经·周颂·有客》既有可能与《诗经·周颂·振鹭》的叙写对象不是同一个人。
商纣王时期,同样见识到纣王无道的微子、箕子和比干,分别选择了不同的做法,微子选择逃离,箕子选择装疯,而后被当作奴隶卖掉,比干选择了死于谏。孔子为了说明“仁”的多样性,认为这三个人的三种不同做法,都叫做仁。
《尚书》记载,武王有天下后寻访箕子,箕子为武王解释过《洪范》。微子则是武王有天下之后,手捧商王朝的宫廷信物,坦露脊背,背负荆条觐见武王的人,相当于战败一方的代表。毛泽东半开玩笑地评价微子:“微子最坏,是个汉奸。他派两个人作代表到周朝请兵。武王头一次到孟津观兵回去了。然后又搞了两年,他说可以打了,因为有内应了。纣王把比干杀了,把箕子关起来了,但是对微子没有防备,只晓得他是个反对派,不晓得他里通外国。”再加上,武王分封在殷地的商的后人武庚,在成王时叛乱被周公处死。之后,才将微子作为商的后人分封于宋,周公甚至为此写过专门的告诫文字。由此可见,周王朝对于微子,多少是带有一些不信任的。
重新回到这首《诗经·周颂·有客》,单纯从文字来看,周天子与这个“客”之间,完全是一对“好基友”的关系。“客”来时“有萋有且,敦琢其旅”,那已经是严格按照礼仪标准,为周天子考虑了。关于这个“有萋有且,敦琢其旅”,认定客为微子的学者认为是形容追随“客”来的人众多,而“客”有意识的甄选合适的随从者。认定客为箕子的学者则认为“有萋有且”和“敦琢其旅”都是对礼仪严格遵从。从周天子的角度来看,更是如此。“有客宿宿,有客信信”是客来之后,被周天子留下一天又一天,不愿其离去。“言授之絷,以絷其马”更是惺惺相惜到辣眼睛的程度,本来已经离开了,又拉回来,甚至干脆用“絷其马”的方式留客。以至于后来汉朝人读了这首诗,为了留客居然把客人乘坐车子的重要零件卸下来丢到井中。可见这个“言授之絷,以絷其马”影响力的直击人心。至于“薄言追之,左右绥之”更是将两人的关系刻画到难舍难分的程度。
最后,诗歌以“既有淫威,降福孔夷”作为结尾。关于这个结尾,邹肇敏引用《尚书·洪范》中的“向用五福,威用六极”来印证这个“客”是箕子无异。认真琢磨一下,两句话还真有一定程度的神似。
“淫威”是滥用的权威,在这里,周天子因为对“客”实在难舍难分,情致所动,没能控制好自己的理性,滥用了自己作为主人和天子的影响力——“以絷其马”“薄言追之”,目的是为了留客多待一些时日。诗人正是透过这种不理性,看到了背后的“降福孔夷”——天神一定会遂了这一对好基友的愿,降更大的平安和福分给他们。
如果“客”是微子的话,“客”的客气既可以是品德修养高的标志,也可以是不得已而为之。作为主人的周天子的热情留客可能是出于对贤能者的敬重,也有可能是一种恩威并施的警告。诗人所讲的“既有淫威,降福孔夷”,极可能是表面和谐的隐喻和暗示,也有可能天神的赤诚无欺。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哪里有绝对的真,哪里又有绝对的假?
如果“客”是箕子的话,相对来说,便简单了许多。一方面是箕子的谨言慎行、果敢果决,一方面是周天子的求贤若渴、英雄相惜。
到底是哪一个?
哪一个都不过是读者自己心中印记的投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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