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三年 八月十九日 星期一
《明天下雨》,《出神》,刘天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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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去电影学院认识芳芳的摄影师朋友。又是一个精力充沛日程充满的人。看得自己都心惊。看她拍的那些照片,觉得有时代的芬芳。虽然她都会说什么什么很丑,然后很想拍。又觉得那种警惕心,总是在跳动。不在你这儿,就在我这儿。又觉得照片啊,一下一下,一张一张,带来的感受还是,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难免一惊。之后再仔细的看的话,又经常地,就都在它这的故事最外面,罩着一层因为偶然的孤单。
所有故事都是它自己的障碍,那样的。
回来正赶上下班高峰,一直小小地堵着,也就那样。看好多在自行车上的人,还有公共汽车上的人,还有别的车上的人。想着刚看的那些照片,就越发地觉得不能仔细想,仔细想一个一个都是无底洞。
芳芳明儿就回了。回来路上想,为什么要四处跑呢,哪一个地方都复杂到了我们折腾一辈子穷尽了精力仍然要被它淹没的程度啊。可是就是在四处乱跑,布朗运动一样的,四处乱跑。
《一双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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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特别大的商场,里面有复杂的扶梯系统,搞复杂的返券活动,很容易迷路。裤子们又都要改裤长,改裤长的地方藏在一个很隐蔽很难找的角落。
我让二姐和妈妈在买鞋的地方坐着等,我飞速地在人群和货物中走,想起了韩国电视剧里的一场。金喜善说,要是都不能给妈妈您拌饭,生女儿还有什么用呢?其时金喜善正把她拌的饭推给她对面的妈妈,她们母女俩正在意见不和中。
爸爸妈妈对新买的东西全部很喜欢,妈妈对新鞋尤其喜欢,垫上了新鞋垫穿上,还跺跺脚。妈妈说,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鞋,又轻又软,还暖和,还舒服,还好看。爸爸说,行啊,辛苦一辈子了,还不穿双好鞋。
爸爸妈妈常说的一辈子啊,我总是不敢往详细里想象。说多了听着就很平常了,可是我老不敢想他们说的时候,是不是每说一次就真的在心里快进了一遍,这一辈子的电影啊。
案:
余光中写过一篇文章《中文的常态与变态》,着力批判中文的西化,我们不便揣度余先生的动机,要是我的话肯定是因为看不顺眼写文章骂骂也痛快些,余先生可能有感于中文生态的破坏而痛心疾首挽狂澜于既倒也说不定(你看,我并不是写不出这么又臭又长的句子)。这篇文章,举的一些恶心变态的栗子,毫无疑问,我也写过,比如“白话文所以啰嗦而软弱,虚字太多是一大原因,而用得最滥的虚字正是‘的’。学会少用‘的’字之道,恐怕是白话文作家的第一课吧。”,“的”字我是用过不少的,目前来看,似乎也很难改正。(另有人认为,中文的抑扬顿挫节奏感全靠的字支撑,很久前不小心看到的,等我哪天有空把他搜出来,你看,我又用了的。)“的”只是千万个汉语欧化栗子中的一个栗子,可能,还不是那个最恶心的栗子。另外还有一个英雄,痛诋汉语名词的复数变化,比如人们,我的按语本来是要说他的,等我把他搜出来。“人们”确实很俗,我高三的班主任,黄凯哥(买糕的,忘了他的名字了)有一次不小心说了人们云云,即使反应过来,“人们”还是太俗了。刘天昭的“裤子们”也许是唯一的例外,也许是因为裤子比人好玩呢?后面,确切说在《出神》的前面,还有一个总们的栗子,也写得很有趣:
我旁边的一桌人,三个男的,在说台湾的公司在内地,如何如何。说宏基(案:原文为宏基,是宏碁吧?人家创始人可是要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又说互联网,又说那个弄橡胶的那个王什么。就跟女人在一起说张曼玉似的。后来来了一个穿修长黑大衣的,短头发脸色匀净的中年女人。大家都站起来,邱总白总张总的。总们坐下,我听见女人说,柠檬红茶。
《二楼的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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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打电话,我一拿起来她就说:
我生病了,躺在床上,外面下大雨,家里没有吃的。
我就大笑起来,觉得这几句话可真是有表现力啊。
去年秋天 ,国庆假期之后,九号或者十号,晚上,有人敲门。问是谁啊,答说,楼下的。又问,怎么了,漏水了么还是?答说,不是,楼下的,送点东西。
就背叛了妈妈和姐姐们的叮嘱,开了门。她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拎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塑料口袋,站在门口。我请她进来,在客厅里坐下。那时候厅里的灯还没有修好,借着屋子里的光,非常地暗。
阿姨是来送水果的,她假期去郊区亲戚家在果园里摘下来的海棠果和香水梨。她这么解释的时候,为自己的唐突尴尬着。我就亢奋着热情。
《网络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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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着我处理信息的节奏,这个节奏改变了我的精神面貌。
结果是,我现在像个傻子一样。
案:
狄兰·托马斯《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首句就是“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
我看到“控制着我处理信息的节奏”,一下子就想到狄兰的诗。
页315:
电脑不支了,出去买水果。一个白软瘦长的年轻姑娘,跟他男朋友说,人家要吃梨。她男朋友说,明天再买,噢。她说,不嘛,人家要吃梨。哎,你这梨怎么卖啊,哪种甜啊。
最后他男朋友给她买了一个梨。拎在手里,他说,X,一个梨要两块钱!
《一夜的屈原》
页314:
昨天九点多就去睡了。一整夜都在写一本奔腾浩荡、瑰丽悲伤的大书。句句都是余幼好此奇服兮必将愁苦而穷究的语气。醒过来的时候看得出窗帘那边的光还是阴灰的,就瞪瞪躺着,当真是身心俱疲。
睡时候写的话一句都想不起来,人像被浓酽的痛楚浸过的泡菜,每个细胞里都是失去了记忆追索不到理由的悲伤,像是悲伤的尸体。
终于起来去洗澡,出来看见窗上蒙着乳白的雾。
案:
“每个细胞里都是失去了记忆追索不到理由的悲伤,像是悲伤的尸体”,我读的时候,竟然没笑?
不能让人原谅了。
《深居简出》
页312:
早上被邮件说深居简出,很得意,没想到自己的生活境界原来这么高的呢。
案:
我也想不到。
同上:
送她出去,在小区里走。外面一点都不冷,没有风,不太晴,但是一点都不冷。我在一丛灌木那里站住,说要不我们站一会儿,就像两个不乐意回家的中学生那样。她说中学生都该叫我们阿姨了。
一个穿运动校服扎马尾辫的小姑娘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白塑料花盆,花盆上浮摆了一根两岔的小棵芦荟。我说回家种芦荟呢。已经走过去的小姑娘拿着花盆的手往上举了举。
《孔雀翎》
页311:
雨过天晴的中午,光纤像是一个,同样是雨过天晴的、夏天的、暑假里的傍晚。
夜里那些被路灯照亮的芒针,迎着眼睛奔上来,它们密集、急速、晶莹、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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