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飞抬头看了看窗外,尽管下午五点了,那太阳光依然是白惨惨的,不打一点儿闪颤。腾飞心里又开始骂着,说广东的夏天真球热。车间里的吊扇壁扇都扇得呼呼呼的,但吹出的风像一股热浪,让人身上的汗水直飚。他在心里咒骂着老板的祖辈们,怪老板不在车间里安空调。
腾飞又是第一个做完指标的,计件制度让他灵巧的手得到了充分地发挥。他一头染成绿色的长发像刚从水中拿出来似的,全部紧贴在头上,还从发缝里渗透出许多水滴来。他的衬衣上被汗水浸湿了又被吹干了然后又湿,以至于衣服上显出许多白色的印迹来。
腾飞将手里的电钻狠狠往桌子上一放,发出“砰”地一声响。然后扯开嗓子向着质检部门大声叫着,要让质检员过来验货。
车间里还有许多人一边忙碌一边发出惊叹声,都惊于腾飞做铝箱的速度之快,可谓空前绝后,是个奇才。
这时,一名年轻的女质检员过来了,坐在桌前开始检验起腾飞的铝箱。腾飞不耐烦地直催促她快些,因为他想下班去冲个凉。
女质检员不疾不徐,认真的验货。一会挑一个出来说锁歪了,要修整,一会儿又挑一个出来说三通坏了,要换。接连挑了好几个不合格的产品让腾飞修理。
腾飞心里火冒三丈,怒目圆睁,粗声粗气地说:“我认识你,徐家佳,新来的。哼,想挣表现吗?一点小问题也挑出来。”
徐家佳平静地回答说:“这是我的职责,次品是不能通过的。”
“别的质检员也没像你这副德行。”腾飞一边修理铝箱一边骂骂咧咧。
旁边又有些人跟着起哄,说腾飞太熊了,连个女孩子也降不住。腾飞脸色更难看了。
跟着徐家佳又拿一个铝箱给他,说有颗铆钉是松的,要重打一颗。
腾飞接过铝箱,摸了摸那颗钉,不是很松,但也不紧。腾飞说不用修理,那颗钉不会掉,但徐家佳一定要他换掉那颗钉。两人的争执最后是徐家佳胜利。
腾飞拿过铝箱,用电钻飞速地将铆钉褪了出来。腾飞看着那颗铆钉,再斜眼瞟了一眼正专心验货的徐家佳,见她前领口很宽敞,便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他伸出手指捡起那颗刚用电钻头褪下的铆钉,烫得他也感到指头很疼。只见他迅速地将那颗铆钉从徐家佳的胸前领口处扔了进去。
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徐家佳来不及躲闪。那颗滚烫的铆钉掉进了领口里面,也许在某个部位卡住了,反正没从衣服下摆里漏出来。
徐家佳身体颤抖几下,手似乎想去帮忙将铆钉弄出来,但她的手动作刚开始便停住了,因为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敏感部位,也不能随便动作。
只瞬间,徐家佳的眼泪滚滚而下。只见她手捂着嘴,迅速站起身来,朝办公室跑去了。
腾飞的同事有的看见了这精彩的一幕,对腾飞竖起大拇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会儿,腾飞被主管叫了去。又一会儿,腾飞出来了,但脸上有几道红红的手印子。
从那次以后,徐家佳再没去检验过腾飞的产品,即便是两人擦肩而过,徐家佳也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而腾飞仍旧一副十足流氓模样,歪眼斜嘴地对徐家佳做个小指朝下的动作。
中秋节来的时候,广东的天并没见得凉快些。那天放假,徐家佳穿着一身长摆连衣裙,骑着自行车去朋友家玩。到吃过晚饭方才回来,那时天色已晚。
徐家佳向来不爱在晚上还在街上游荡,她对那地的治安很不放心。她骑自行车操近道,想快些回到厂里去。
有些凉风吹来,让徐家佳觉得格外舒心。她也更快地骑着自行车。猛然间,她觉得有一股大力猛拉扯她的裙摆,以至于她双手被迫地离开自行车手把,身体也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摔倒在路边。
徐家佳只觉双膝疼得要命,一看才发觉右膝盖撞在水泥地上,还流着血,左膝盖磕在自行车上,手上也有几处擦伤。
她试了几次想站起来,但都没有成功。她歇了一会儿,又试着慢慢爬起来,但总觉得很吃力,有什么东西拉着她。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裙摆缠绕在自行车链条里了。她想将裙摆从链条里拉出来,却怎么拉也没有用,那裙摆被卡得死死的。
徐家佳看看周围,很僻静的地方,连街灯也是昏惨惨的,她心里更有些害怕起来。公用电话又离很远,现在人车合一,又受了伤,难以去打电话求救。
正当徐家佳在无助哭泣的时候,她听到有咿咿呀呀地哼唱声,那声音就在拐弯处,越来越近。那是男人的声音,而且带着流氓气息。这更让徐家佳心里着急,如果是坏人该怎么办?她卯足了劲,颤巍巍地站起来,自行车也跟着她贴身站了起来。
她看到一张眼睛正盯着自己,满是戏虐之色。她的心反倒不害怕了,因为那人正是腾飞。
真是冤家路窄。徐家佳很不自在地站着,她的肩与自行车链条相互拉扯着裙子,让那条裙子崩得直直的,右边的肩头几乎全露着,人也弯曲着。
腾飞嘿嘿一声笑,像见了怪物似的,围着徐家佳转了一圈,嘴里“啧啧啧”着。徐家佳已窘迫万分,恨不得要遁土而去。她见腾飞嘴里衔着一根草,赤着背,乱蓬蓬的头发,一副吊二郎当,衣衫不整的样子,脸上还有些青紫颜色,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的,像刚被人揍过。这更显得腾飞狞狰的脸色。
腾飞看明白了情况,一边嘲讽地笑着一边缓缓蹲下,用手在链条上左右拨着。好一会儿,才将裙摆从链条里拨弄出来。
腾飞站起来,拍拍手,拿着搭在肩头上的衣服,摇摇摆摆向前去了,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
徐家佳只觉从腾飞蹲下那一刻起,脸就火辣辣的,直到腾飞走了,心里还扑通地跳得厉害。腿上的伤不让她骑着车走,只能慢慢地推着,与腾飞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
好一会儿,腾飞回过头来,见徐家佳的样子可怜,又折回来,硬生生地从她手中抢过自行车。他一口吐掉嘴里的草根,穿上衣服,跨上自行车,说:“上车。”
徐家佳骂了句“流氓”便站着不动。腾飞转过头瞄了一眼,不耐烦地说:“上车,别啰嗦!”
徐家佳脚还疼着,想了想,最后极不情愿地坐在后架上。
徐家佳感觉腾飞骑车时很费力,她能感觉到他蹬自行车时有只脚用不了力。原本她不想说话,但她心肠太软,不自主地问了一声:“你是不是受伤了?脚没力。”
腾飞嘿嘿了两声没答应。徐家佳也不再自讨没趣。待行到一处药店门口,腾飞停下车,径直走了进去,出来时手里拿着些药物。
徐家佳看着他走路时腿脚确实有些不灵便。走近了,见腾飞手里拿着一东西。腾飞蹲下来,将她裙子向上撩起一点露出膝盖来,在她流了血的膝盖上喷了些喷雾剂,然后又将纱布用胶带缠好。再骑上自行车,载着徐家佳走了。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吭声,只有自行车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快到厂门口时,腾飞停住了车,将车交给徐家佳。徐家佳看到腾飞满头大汗,想必骑车累的,又见他脸上颜色鲜艳,问:“你又在外面惹事生非,被人打了。”
腾飞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但愿你这样子,谁愿意嫁给你?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徐家佳说完,推着自行车一拐一拐地走了。
腾飞看着徐家佳的背影,觉得很好看,就像她的脸一样好看。
第二天下班后,徐家佳正躺在床上在看杂志,一舍友进得宿舍便对徐家佳说:“家佳,楼下有个人找你,叫你快下去。”
徐家佳问是谁,那舍友说不认识,是个小平头男生。
徐家佳猜不到是谁,只得下楼来。刚站定,见一男孩子向他走来,只见他方脸,寸头,后脑勺很突出,显得头又扁又长,看着甚是滑稽。徐家佳忍不住笑了。
那男孩子对徐家佳说:“我可以借一下你的自行车吗?”
徐家佳从楼梯间推出自行车,说:“不要弄坏了。”
男孩子接过自行车,又说:“我可以驮着自行车的主人去吃顿晚餐吗?”
徐家佳看着男孩子,只见他一本正经,衣衫整齐。想了良久,红着脸点了点头。男孩子跨上自行车,高兴地说了声“上来”。
徐家佳坐在自行车后架上,那男孩子的衣摆轻轻拂过脸庞,让她心旌动荡。她问:“腾飞,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怪难看的。”
男孩子说:“我要从头再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