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家。一个在三面环山、靠水而居的小山村里;另一个家在河对面很远的城市里。它们一个装满了我的寒暑,一个承载着我的春秋。
记忆中,每年寒暑假父母都会把我们姐弟送回老家。每次回家父母总会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各种要带回家的东西,最多的还是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各类老年保健品。我们回家前夕,父母总会和我们开心地讨论老家哪里有野兔子,哪里有最嫩的牛草,哪块地的土质最好,可惜都给了别人种了……可是谈话的最后总是以叹息结尾。那时候,我不懂,这声叹息意味着什么。
回老家的路途是最痛苦的,因为我们常常要坐着面包车行驶4-5个小时的山路。而我总会晕车到虚弱无力。到了小河边,我们终于可以下车了,然后就是坐着小船游向对面大山的怀抱。到了渡口下船,我们才算踏进了老家的地盘,接着我们要走弯弯曲曲的山路,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差不多走两个小时就可以到村子里了。走进村子里,总会经过别人家的房前屋后,但大多数时间是遇不见人的。村子里的人都在忙碌着田间地里的农活。到了奶奶家里,通常只有爷爷在家,奶奶总是在地里忙碌。到家里了,略作休息了会,爸妈就会趁着天还没有黑,匆匆去往更深山里的外公外婆家,然后摸黑赶回家里与我们吃晚饭。因为第二天父母就要早早下山赶车回去城市里的那个家了。
回到家乡,每天跟着爷爷奶奶往田间地里跑,说是帮爷爷奶奶分担一些农活,可往往会被村里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嬉笑打闹放牛的队伍吸引,然后跟着他们漫山遍野地撒欢。直到中午吃饭才依依不舍地回去。看到爷爷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庞,赶紧用夸张地微笑掩饰自己没有分担农活的心虚。爷爷奶奶依旧和蔼地笑着,一遍又一遍地夹着碗里的肉给我们,还说一个劲地说多吃点。那时候的天总是格外的蓝,微风拂动,空气中夹杂着各种草木的清香让人瞬间放松,安静祥和的村子里总能听到虫鸣鸟叫、漫山遍野地绿色滤镜,看得人格外放松舒适。
到了读高中时,因为学业的紧张,渐渐地我们就不再回老家了,关于老家的只言片语,都是假期在家里饭桌上从父母的口中得知。爸爸说,政府要求老家所有的人家都搬出大山,说是要封山育林,因此要把老家迁到山外最近的小镇上。说了一年多,但是还是没有人愿意搬走。老家的人,世代生长于大山,他们中的大多数老人,甚至还没能走出大山过。后来,有一家搬走了,再后来,半个村庄的人都搬走了。父母把爷爷奶奶也接到我们身边了,听说,最后所有的人都搬走了,村子里的人家都散落四处了。
有时候,爷爷奶奶会坐在阳台发呆,偶尔听到远方故人的消息,会笑着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渐渐地,爷爷身体越来越差,在医院时还念叨要回家,奶奶总会耐心地哄着爷爷,说病好了就回家。等爷爷睡着,时常陷入沉默。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老家,已经回不去了。在爷爷最后的日子里,爸爸开着车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回到了当初的小河边,看着对岸近在眼前的家,那一刻却遥不可及。看了很久很久,还是爷爷说回去吧。我们才往回走。到家的当天夜里,爷爷走了,走得很安详。我想,爷爷一定是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大山深处的家里了。
曾经,我觉得无论走了多远,家始终会在原地,静静地等着我们这群离家游子回去;可如今,那个回不去的远方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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