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年仲夏夜,finding,俞乐
我去了finding,去听乔思远留给我的歌。
我好奇他在最后会唱什么歌给我,我承认,在我的生命里,他留下了一个印记。不大不小,但足够深刻,刻在了心脏的某个小角落里,随着血液的流动,时不时的会冲刷一下大脑,记忆便翻滚着涌现在眼前。
只是我去的很早,finding六点开始营业,我四点就到了。
一年的时间,来过这里很多次,还是第一次看到它安静的样子。很安静,连音乐都不曾有,也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是吧台上一台小小的投影仪射出的光。维娜和卓展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靠在一起,专注的看投影仪映在舞台后方台幕布上形成的小屏幕,里面放映着一部黑白底色的我不知名的电影。
来酒吧这么久,我从来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东西,我摸索着绕过舞池,在我常坐的位置坐下,等着电影谢幕,像是在很古老的放映厅里,又像是,在一部老电影里。
淡淡的色调,衬着女主角浅浅的笑,和闪着泪光的眼睛。
然后我听到了维娜抽泣的声音,卓展把她揽在怀里,他柔柔的说:
“都看了多少次了,又哭。”
维娜哽咽的回答他:“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
“哭吧老板娘,哭好了我们就要开张了。”他轻拍维娜的背,直到她的抽泣声渐渐消失。
我坐在黑暗里,看着眼前的这场爱的独幕剧,眼睛竟然湿了。
灯光亮起来的时候,维娜看到角落里的我,惊叫了起来:“小孩子你怎么躲在这呢,吓了我一跳。”
我低头擦掉眼角的泪,想要对她笑笑,但是却怎么样都笑不出来:“好羡慕你们。”
维娜绕过桌子,坐在我的身边,环抱着我,轻拍着我的肩:“要离开了,姐也舍不得你的。”
我用力的点头,又摇头,只是我离开了,只有我离开了。
“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维娜在我耳边叙叙的说:“你羡慕现在的我们,可是曾经的我们和你们没有什么不一样,走过年少轻狂,走过高中时代,经历了高考,经历了离别,为爱打过架,伤过人,也伤过自己,不过是最后都舍不得放开彼此,所以就放弃了其他,在一起了而已。”
“那,辛苦吗?”
“辛苦,那会很辛苦,只是磕磕绊绊的走下来,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高中那会我们在一起的,卓展很优秀,家里有自己的企业,他爸爸计划着等他高中毕业就送他出国,回来后接管家族企业,卓展为了我不肯走,他妈妈就找我谈,要我离开他,我同意啊,我爱他不能耽误他的未来,我说分手吧我爱上别人了,卓展就去找人打架,然后就出事了。他爸爸用了很多钱,摆平了事情,就把他赶出了家,离开之前,卓展还问他爸爸要了一笔钱,他说维娜想要开个酒吧。”
“那后来呢?”
“后来我的大学通知书来了,我撕掉了,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我怔怔的看着维娜,这个刚刚因为一部老电影而感动的哭泣的女人,这个我一度认为幸福而柔弱的女人,她和我讲述着一个这样让我震撼的故事,却平静的像是内心没有一丝的波澜。
我想这段爱情给他们带来的苦楚应该远远多于幸福的,也许也正因为如此,这爱情才能把他们的命运紧紧的系在一起,再也不肯分来。
“辛苦不可怕,没有撕心的苦楚,你不会知道自己有多爱,有多舍不得,有多离不开。”维娜拍拍我的头:“你现在只是心动了,不用急,有一天,你的心就会告诉你方向的。”
卓展在吧台里面招呼我过去:“新调了酒,过来尝尝。”我拭去眼泪,走到吧台前,在维娜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
“毕业季主打,取个名字。”
接着卓展推来的酒杯,透明的酒杯里泛着层层波光淋漓的琥珀金色,由浅及深,最后沉淀成杯底的黑红色,像是穿行的光阴积淀成了回忆,端起酒杯,我浅浅的品尝,醇厚的西柚味,淡淡的苦伴着挥之不去的酸涩,回味还有一丝甘甜,我想最后黑红色的应该是番石榴糖浆,所以整杯酒最后余下的,竟然是满口的辛苦与甜涩。
放下酒杯,我回味着酒的味道,用手摩挲着还尚有余温的投影仪,想着它刚刚投射在墙上的旧时光。
“荏苒光阴,如何?”
“荏苒光阴,嗯,贴切,这名字我喜欢。”卓展满意在小牌子上写上名字,挂在身后的墙上。
“毕业季主旋律‘荏苒光阴’”
“我要离开了,卓展。”我趴在吧台上,就像我第一次来finding的样子,然后用手指在凉凉的大理石台上划着乔思远的名字。
卓展摸摸我的头,继续收拾酒具。
我起身从高脚凳上下来,卓展问我:“要走了吗?”
我摇头:“去第一次捡到他的地方待会。”
“要留话给他吗?”
“不要。”
然后我躲进卫生间,靠着我第一次在酒吧看见乔思远时他靠着的地方坐下,抱着腿,把头埋在肘弯里。
夜生活开始了,并渐次被推向高潮,卫生间外愈见的喧哗起来,我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不动,感受着偶尔有人走进卫生间,从我的身边走过,再从我的身边离开。
我想象着如果这会儿乔思远走进来,拉起坐在地上的我,或是并肩坐在我的身边,然后跟我说,要和我在一起,我想我一定会答应。哪怕他只是说让我等他,我也会答应。
但是没有,没有人打断我的沉思和想象,没有人企图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或是肯在我身边陪着我坐一坐。
直到外面卓展开始唱歌。之后他介绍,下面有请我们酒吧的新驻唱为大家献歌。然后我听到了乔思远的声音。
“下面的歌,是一个姑娘唱给一个姑娘的。”
我抬起藏在肘弯里的头,扶着墙站起来,听外面的声音。尖叫喧哗声退去后,木吉他里弹出的前奏竟然是《十年》。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是这样的歌词吗?他要留给我的歌是这样的吗?他是在和我告别的,是吗?
可是这不是我想要听到的歌,真的不是。
我从后门跑出finding,立在暮色蔼蔼的街巷里大声哭起来。酒吧一条街上的喧哗掩盖着我的哭声,却掩盖不住我此刻的伤痛,我奋力的哭喊,直到自己再也发不出声音,我在心底里说,
再见,乔思远,再也不见。
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时,都会笑着笑着便留下眼泪,我没有理解那句:一个姑娘唱给一个姑娘的,我那般在意的是我听到的是伤感的《十年》。然后便跑着离开了。他说过他会守着我,我该相信他的,不是吗?
有些东西,像是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被错过一样。
或是,有些东西,没有到应该开始的时候,便只能先错过,然后等候着时间重新来过,一切重新开始。
只是那时的我们,已换了模样。
后来我去翻看了那部色彩淡然的老电影,那是一部1995年上映的日本影片,故事里讲诉一个女孩,在未婚夫意外离开人世以后,按照他留下的中学同学录里的地址写了一份情书,后来这封寄托哀思的天国的情书竟收到了回信,这是一部关于初恋的故事,痴情而凄美,影片结尾的时候,女孩藤井树看见读书借阅卡背后男孩藤井树画下的自己的素描像时,她温婉的笑容里那双隐隐含泪的眼睛,美得让人心疼。
那部老电影,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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