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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即使没读过《红楼梦》,也一定听说过林妹妹。那个至情至性,才气逼人的林妹妹,只得天上有,人间几回逢的绛珠仙子,无人能忘记你。
初见黛玉于书中,只觉得是个小女子,几分美丽加才情,又俏皮又不失个性。人人评价时都道一声林姑娘会说话,聪敏又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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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姥姥逛大观园时,黛玉只开玩笑说句刘姥姥像母蝗虫,便有一些学家以此抨击黛玉,不懂惜老怜贫,不尊重老人,殊不知这句玩笑话,原是无伤大雅的。黛玉待紫鹃亲如姐妹,从不曾说过什么重话,全文也不曾真正对人生气和骂人,便是院子里的婆子也是敢真心为黛玉说句话的。
试问大观园哪个院子里是如此一团和气的,这还不是黛玉宽厚最好的证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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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读红楼,被那家长里短,精致吃食所吸引,豆腐皮包子,酸笋鸡皮汤,风腌果子狸,荷叶莲蓬汤,哪一样不是让人口水直流。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不懂黛玉有什么可愁的?!
可是突然有一日,我独自在异乡,看着窗外细雨绵绵,遮天盖地,突然间,我好像能触及黛玉的灵魂深处,看到那一抹最痛的哀愁。
寄人篱下,是人生至苦啊!
那些好的衣服,吃的,没有一样黛玉可以做主,“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不是夸张,这是事实。那年,黛玉不过才十一二岁吧。可是一颗心已被揉搓的千疮百孔了。也许有人要反驳我,不是还有祖母吗,老祖母会照顾黛玉的啊。哎,虽如此,但名不正则言不顺,黛玉敢劳动婆子们做什么吗,客人而已,谁真正把黛玉当家里人看待呢。
作客在亲戚家,一日两日、一年两年也罢。可是黛玉却在贾府住了好几年,她的身份已经有些敏感和尴尬。后来,黛玉父亲去世,再回到贾府,她就变得成熟多了。此时父母俱不在,真正的寄人篱下了。
这是一种什么生活啊,看人脸色说话行事,七窍玲珑心也不够用,不得多走一步,不得说错半个字,闲时要听人背地里说闲话议论,一家子吃饭时也要有诸多顾忌。只一个外祖母在内院,怎么能照顾万全呢。何况衣食住行上,自是王夫人做主多。这繁华世界,在黛玉眼里,哪一点是自己能享用的,不过施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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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黛玉偏偏读了书,也知礼,不是浑浑噩噩之人,那么就如鲁迅所说,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后无路可走。即使林妹妹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可她已经无家可回,因为古代女子是要依靠着男子的,更别提未嫁人的女子。她只能捱过这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复一年。虽然宝玉和黛玉是知己,但是这一点宝玉从来都不曾真正懂得,或者说懂得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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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又想起曾经的同学阿七,她原本也是个很活泼的女生,平时也和我们有说有笑的,但是就是有时,看到几个女生在一起说话,哪怕是看了她一眼,她都会疑心是不是在说她的坏话。以前我很不理解是为什么,别人爱说什么随他去。直到多年后,我离开了温暖的家,直面人心和人性的考验,我发现,当你亲耳听到了别人对你暗地里的诋毁,你又不能冲上去制止,还要与他们表面维持友好,那种滋味如同吃了苦瓜,舌尖到舌根都是苦不堪言,以至于当你再看见那些人的时候,不管她们说什么,你都是会起疑心的。
这种状态我也是调整了好久才走出来,但我还是庆幸那时我已经长大,可以有足够强的内心去面对一切困难。可黛玉还很小,一心的疑惑又可以对谁说,说来说去只是疑心,可是这种疑心最折磨人了。乃至于到最后杯弓蛇影颦卿绝粒,真不是黛玉小心眼,而是曾经被伤害过,才会如此的敏感多疑。
比如把人扔在一个没有水的星球上,人可以坚持七天,但是坚持不了一个月,明明是环境的原因,却还要怪人不耐受。对黛玉来说,物质的缺乏尚可以忍受的了,不敢麻烦人出去要燕窝都无妨,可是精神的桎梏却是忍无可忍。精神压力更能彻彻底底的摧毁一个人,流言蜚语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乃至于最后心神耗尽,咳血而亡。
我们常常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有的苦难中开出了奇迹的花,就像寒门贵子,有的苦难却是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其实那是精神所承受的痛苦不同,有的虽然物质匮乏,但是父母爱,朋友亲,师长关心,苦了点,但还有希望,还能安静的读书写字。而有的人,父母离异,同学流言蜚语,耻笑于他,老师不闻不问,同样是苦难,说到底又不同,当然会有不同的结果。而黛玉也只有祖母一人关心而已,这爱还是排在她亲孙子宝玉后头的。可她所承受的,却是贾府里许多奴才的流言非议,这点爱远远不够消解受到的伤害。
同样再来看当时的大环境,林妹妹只是那封建社会的弱女子,在那样的时代里,她渴望着自由,诗词给了她灵魂的翅膀,可那层层门锁住的,不仅仅是陌上春色,还有内心一点痴情。这般日日煎熬的林妹妹,病又怎么能见好。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五阴炽盛,她占了一半,少年离亲,失母又失父,体弱多病,未来无依。黛玉实苦,我认为最后压垮她的,就是对未来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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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固然爱着贾宝玉,她也不怎么见过别的男子。青梅竹马的情谊,自然便是心里最大的牵挂。可是阖府都知道这个林妹妹是个多愁多病身,林妹妹还是太善良了,她未必身子那么不好,只是不知怎么却让大家都觉得她身体不好,那么这样来看,她与宝玉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再则她娘家无依,她也必然不愿委委屈屈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男子,一腔心事无人知。可叹宝玉也未必是良人可付终身。从这点看,似乎林黛玉质本洁来还洁去,是唯一可能的结局。
我只是很庆幸,如今女子不再是那么被动,可以走出门去,见识天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不至于幽闭深闺,寂寞终年。这一切来之不易,自当珍惜青春韶华,红楼的愁,不再成为当今女子的愁。
作者:橙子,我偏爱红楼里的岁月悠然,也热爱那些爱写诗的女子,从童年起,她们就陪我走过每个蝉鸣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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