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正是一个人的好处。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不会因有枕边人的存在而有所顾忌,尤其是每一个夜半起身的时刻。
我借着要解手的幌子,成功地骗过了自己,夜半起身,端坐在床的一边,拉开窗帘的一角,望着窗外几盏零星的灯火。心沉了又沉,思绪顿了又顿。脑海里终究还是出现了那一问,“五十多岁,真的算是老了吗?”倘若果真如此,那余下的许多年又该怎么算?
如若不是父亲突然下岗回家,我想我的这一问还应再等几年,或是更久。
一日傍晚,父亲拖着疲惫身子回到了家,母亲一如既往的询问近况,原以为又是工厂轮休放假,没成想这次是工厂倒闭了,父亲失业了。相比我听闻时的惊讶,母亲的表现则更显无助。她不停的追问,是不是真的?父亲的微微浅笑足以证明了一切。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成功入职五年后的父亲随着工厂的倒闭,再一次被推到了失业的崖边。我看得出母亲太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了,但父亲始终都是缄口不提,对他来说,那无疑是痛苦的存在。他只想一个人默默地抽着烟,打发着时间,不愿再多说一言。
在我记忆里父亲始终都是忙碌的,始终都处于在业的状态,以至于我和母亲都已经习惯了所有没有他参与的岁月。但这一次我明显察觉到了他的无奈与无助,也不知是他真的老了,还是我又进一步的成熟了。人生的成长往往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许多年。
晚饭时,我有几个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母亲时不时处于愣怔时的样子。一双无神的双目凝望着餐桌的一隅,两只枯木般的手横亘在半空,一手紧握着筷子,一手半扶着瓷碗,好似一尊雕塑的存在。她似乎也在想着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又或许只是一时间忘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晚饭过后,她依旧在厨房忙碌。伴随着锅碗瓢盆的清脆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她经常性的自语,只不过那天改换成了有关父亲及工厂倒闭的内容。从她的语气中,我似乎听到了她所有的不满,对于她的这一情绪上的发泄,我着实讨厌的厉害,却又无法横加阻拦,于是我应声关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关灯声和临近又走远了的脚步声。厨房安静了,也黑了下去。不多时我又听到了妹妹房间里传出稀疏的话语声。是的,母亲今晚决计不回她的屋子睡觉了,因为她正恨着他呢。女人的情绪变换总是那么的迅雷不及掩耳。但我也相信她的那一夜定是无眠的,因为她的已经神经脆弱到禁不住一点点的刺激,而且她的心也是很少能藏得住一点点事儿,尤其是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时。
受母之托,当天夜里我就开始在求职网上替父亲求职写简历,不敢有丝毫的拖延或是怠慢。本以为有一技在手的父亲在找工作方面应该不成问题,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年龄却成了他最大的宿敌。
每当我向对方表明我是替我父亲求职时,对方总是会下意识地问一句,“你父亲多大?”当我如实上报后,我看到的只有两个字“已读”,然后就是无限期的沉寂。而这种沉寂背后的秘密,更让我察觉出人心和人性的冷漠与无情。这不由得让我联想到,我的余生会不会也有如此劫难?也要沦落到“无人问津”或是“求职无门”的地步?
知天命后的人就该是一堆废土吗?
深埋在幽暗夜色里的我,借着还未熄灭的灯火,向自己发出了那夜最后的一问。很显然这是一个需要用时间来回答的问题,而我需要做的仅仅是好好的活着,等着属于我的知天命的那一日的到来。
夜太深了,以至于我的思绪也开始出现短暂的不平稳。虽然心如皎洁的月光那般明亮,但大脑却如天地初开时的那般混沌。不得已我又把窗帘的一角拉了回去,顺便又瞥了一下刚才还亮着的那几盏灯。不知何时,它们也都灭了,只剩下了漆黑的夜和暂时无眠的我。看来,夜已成眠,人已入梦。最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翌日一早,我被一句不知何处而来的梦语惊醒。“我这一生将注定是坎坷不平,但又需从容面对。”这好似从梦境里拓出来的一语,一下子让我看清了也理解了活着的不易,前路漫漫,坡多道险。但我又十分确信的是那夜我不曾有过梦,又怎会有这样的梦语出现?难道,这一切原本就是一个梦?思忖片刻,我才明白过来,人生原本不就是一场梦嘛,难道不也正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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