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时，制衣厂又迎来第二轮旺季，每天晚上九点之前回家还是早的，紧赶慢赶怎么算小年之前也干不完，只得找别人来帮忙。
我们车间来了两个人，一个三十来岁，张嘴就是东北普通话，租住在离厂不远的村庄。人机灵活泛，挺讨人喜欢。不过干了两天就离开，说是她的厂里也有活了，回去忙她厂里的。
另一个岁数比我大三岁，以前和老葛在一起干过。姓王，按年龄大小叫她王姐，不过更喜欢称呼他老王。
彼此熟悉，开始见面都挺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关系有多好呢。背地里老葛没少说她财迷，比别人少一件衣服都不行，不计较干活时间长短，就怕挣得不如人多。
老葛说起了发生在大约十年前的一次交通事故。那时她在那个工厂别线头，离家虽然远，但是她不喜欢厂里安排的车接车送，不自由。再说骑着自行车时间自己说了算。坐车，人家说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早晨忙忙活活的，半点不好。再说离家也就十几里路，并不算远。
出事那年厂里没有老王，只她男人在厂里开车。
那是小县城有史以来特大交通事故。某制衣厂的一辆大巴车载着十几个山区妇女朝着北部山区驶去，被迎面而来的一辆拉沙的斯泰尔车撞翻碾压，车上的人没有一个幸免全部当场死亡。
老王的男人原本在厂里开一辆小面包，只负责外送缝合线头的衣服，而负责开车接送工人的另有其人。可是那天，司机家里有事就让老王的男人暂且代替。没想到竟是做了替死鬼。每次提起这事，老王就痛苦加悔恨，那几天正好两口子闹矛盾，她也不惯着男人着穷毛病，用不做饭惩罚不听话的男人是唯一拿出手的办法。出事那天中午男人没有吃饭，没想到下午就出了事。
事后，在死者家属强烈抗议下，工厂赔偿每个人四十万元。十年前，四十万简直就是一笔巨款。很快就有人眼馋这笔钱的，死者父母和公婆之间开始为这笔钱闹得不可开交，有的老公得了这笔飞来横财，妻子死去还没过百日就立马迎娶新人进门。车上的女人最大的四十岁，最小的不到三十岁，其中有四个准备离婚的，这下正好给丈夫攒了一笔娶小老婆的钱。
老王得了钱，给了公婆十万，留下三十万准备给儿子买楼房，那时楼房的价格刚开始上涨，三十万能买一座好楼。公婆伤心唯一的儿子没了，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不用说，见儿媳通情达理更是难过得大病了一场。老人把钱给了孙子，让儿媳代管。这可是少见的，有人眼红，就话里话外挑事讥讽。弄得老王几个叔伯大爷在公婆面前不断说她的坏话，啥啥人没了，早晚得找人嫁了，那时就人财两空，等等。
当时老王光顾着伤心没觉得有啥不妥，直到公婆反悔跟她要钱，问明缘由后，直接去找了那几个叔伯大爷闹了一通耳根子才算安静，干脆又把十万元还给了公婆。从此她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变得斤斤计较，睚眦必究，有人给她介绍对象，被她冷冷拒绝几次，再也没有人提议她再找一个。
老葛说，跟老王关系闹僵，就是因为我先拿了我俩共有码的衣服而没有喊她，对我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有时想想她的遭遇也可怜，就不计较了，唉，分开了几年，没想到又遇见了。
好在老王只是来帮几天忙，不然我也得跟她干架。她就跟谁赌气似的，去烫熨车间拿衣服，都是挑拣最小码的。
其实那次交通事故给许多拼命干活的女人提了醒，看，累死累活的，最后卖命的钱全填进负心汉的腰包里，挣得再多，没有一副好身板，也是猫给耗子攒的。尤其是最近几年，一些制衣厂陆续出现猝死的女人，更让许多女人意识到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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