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中,最期盼的是村里或亲戚中的那些大哥哥大姐姐结婚,不管是讨媳妇还是嫁新娘,我就能听到那让人声声入醉的唢呐,我就能看到那些穿着白色火草衣、吹奏时投入忘情得象白鹤在舞动一样的白依人唢呐手。
以前,鹤庆人结婚,不论是白族还是汉族,最喜庆的声音就是吹奏唢呐。吹唢呐的都是男子,有老有少有壮,全都是来自鹤庆六合彝族乡夸萼山的白依人。吹唢呐的自依人很厉害,从太阳出山开始吹,喝一口酒,吹一个曲调,一直吹到深夜喜事结束,也没感觉他们气短人累。曲调有传统的《迎亲调》、《亲家调》、《敬烟(茶、酒)调》、《安席调》、《上菜调》、《拜堂调》等,也有流行的喜庆歌曲,曲调欢庆,曲声沉醉,让人流连,让人高兴。这欢庆的民俗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同时,也时时吸引我走进白依人的生命和生活里。
人囗仅5000余人的白依人主要居住在鹤庆县六合乡夸萼山五星、上萼坪、河东、南坡等村落,是彝族的一个支系(不是白彝),古属秦汉的西南夷,与南诏时的乌蛮、顺蛮渊源颇深。白依人一直认为,他们是莲母老祖带着他们骑着蜜蜂从永胜的莲瓦塔鲁经鹤庆谷堆山迁徙到夸萼山的,白依人对蜜蜂的感情很深,蜜蜂一直是他们的图腾,是他们的保护神。以前谷堆山下有莲母庙,白依人每年都来祭拜。
白依人有着独特的建筑,木垛房是他们根据环境、地形和经济发展的一种创造。夸萼山面向金沙江,以喀斯特地貌为主,多为纤陌纵横的坡耕地。在坡耕地的间隙,用粗细长度大体一致的木料,按照左右横一根、前后横一根,互相交错、相拉相扣的将木料叠垒成墙,上面用树皮或茅草覆盖,这就是白依人的木垛房。地处金沙江河谷气候,木垛房有冬暖夏凉的优点。木垛房没有院子,也没有门锁,白依人纯朴善良,家里很少有丢失东西的。木垛房的屋檐下,家家户户都养有蜜蜂,一是感谢蜜蜂将他们带到这里,所以将蜜蜂作为图腾或者家庭成员;二是提供蜂蜜,或自吃,或背到鹤庆城去卖,增加收入。鹤庆的蜂蜜,数白依人的最土最纯最香。
白依人服饰俗称火草衣,由火草、苎麻、麻或棉线织成的白布缝制,细腰、短袖、长襟、无扣,斜背一白色有须的麂皮挎包。男子衣服用两块长过膝盖的火草布缝制而成,前后襟开口较低,襟幅较窄,前襟宽一尺,后襟宽一尺二寸,用一根长五尺、宽五寸、两头有须的粉蓝色腰带束紧。裤子为火草布缝制的大裤裆,裤脚宽松而短,走路时,任由前后衣襟飘逸摆动,尤如白鹤翩翩起舞。女子装束由黑、白、粉蓝三种火草布拼接缝制,只是后襟比男子宽四五寸,衣襟两边各折进一寸,衣袖短而宽,接成袖套状,穿黑布大裆裤。未婚少女束发后将两块长方形粉蓝或黑色头帕往后叠成两条对称的触角,用头发搓成的黑线拴牢,盖住后颈,模样形如蜜蜂。为了缝制火草衣,每年立夏过后,白依人都要相邀一起去夸萼山或谷堆山采摘火草。白依人这种艳丽的民族装束,被形象的赞许为“男如白鹤,女似蜜蜂”,那独有的魅力让每一个走进夸萼山的人都会流连忘返。
接触白依人,你会发现,他们善良纯朴,时时用一种为他人着想的心态对待族人和客人,行事为人时时刻刻保持着一份天真;他们拘谨羞涩,处处依规而行,遇事谦让,言谈不张扬;他们封闭保守,只在本民族支系内通婚,通婚范围窄,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近亲通婚,以至体格矮小;他们谨小慎微,相信鬼神和原始神灵,家里稍有变化都会认为是神灵启示,小孩生病一般都认为是巫婆压魂需要喊魂;他们自尊心强,日常生活受不得委屈,往往为一件小事而担惊受怕,甚至选择自杀。但你也会发现,他们率真浪漫、恋爱自由;他们婚姻美满,相亲相敬;他们彼此忠诚,不离不弃,几乎没有离婚的白依人。男女成年后,他们会相约在一起,围着火塘玩耍,吹笛子,拉二胡,唱“阿扎哟”(情歌),用歌声表达爱,用歌声选择意中人。双方情投意合了,小伙子就可以在姑娘的“公房”里留宿,并开始谈婚论嫁。
白依人就这样诗意的生活在我的记忆里,净化着我的情感,熏陶着我的生活,吸引我再次走近白依人,走进白依人的生活。羊年国庆,在白依人大学同学绞雄才的陪同下,时别二十五年,我又来到了夸萼山。绞雄才毕生于云南民族学院86级中文系,是白依人的第一个大学生,曾任六合乡乡长和县民宗局副局长,同时也是县彝族学会会长,是一个地道的研究白依人的专家。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已经变成越野车能通到每一户人家的固化水泥路面,木垛房已经很难看到,代之而起的是白族民居那种土木结构的瓦房,偶尔还有一两幢砖混小楼。村子很少见到行人,冷冷清清的,偶尔碰到一两个,都是老人,拉住绞雄才就说个不停,听不懂白依话,但感觉那些话憋了很久很久。绞雄才告诉我,这些年夸萼山公路通了,年青人开始涌到外面去打工,留在村里的基本是老人。没有人再喜欢吹唢呐,五十岁以下的人会吹唢呐的没有几个;没有人再去采摘火草,编织的火草衣大多已经用白棉线代替;年青人嫌木垛房低矮不现代,大部分人家建起了白族民居;没有人再去鹤庆坝子吹唢呐,年青人更喜欢外面的世界,他们走出夸萼山,加入了打工的队伍。只是,白依人整体受教育程度低,他们打工挣的钱很少,少到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表面看,夸萼山变化了,但跟周边地区比,他们依然比较落后。而且,传统的白依文化正在消失,连白依人引以为傲的寻根问祖的大型祭祀歌舞“苏别阿哩噜”也已经无法组织。
绞雄才说,夸萼山是大理卅的白依人文化保护区,是云南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之一。我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把夸萼山作为乡村旅游项目来打造,把一栋栋木垛房内部进行现代装饰,改造成舒适的白依人客栈,客栈旁烧几个火塘,让游客和我们的白依男女青年一起唱“阿扎哟”。开辟几个公共场所,搞商业演出,听白依人吹唢呐,看大型的祭祀歌舞“苏别阿哩噜”。同时,在夸萼山开展探险、攀岩等项目,把白依人的蜂蜜、唢呐打造成旅游产业,把山茅野菜呈现给远方的游客。这些前景,将会是什么结果?
绞雄才很赞同我的思路,他也认为,只有这样,白依文化才能得以保留和传承,白依人的生活和条件也会随着乡村旅游的开展得以改善。只是,乡村旅游,不仅仅需要观念的政变和思路的拓展,更重要的是道路基础设施的改善、旅游产品的规划和营销、旅游服务设施的建设,这一切,又由谁来负责、谁来投资。
是啊,骑着蜜蜂,白依人需要的是文化、观念和思路的又一次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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