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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记  序曲(二)

寻梦记  序曲(二)

作者: 拨浪小鼓 | 来源:发表于2020-12-31 06:34 被阅读0次

雨停了,天空放晴,一道阳光终于冲破云层的阻隔,直射大地。房檐上,这只猫后背和尾巴上九条金色的斑纹在烈火般红色绒毛的衬托下,就像九条熊熊燃烧的金龙,随风舞动,闪耀出夺目的光彩。
这段时间,这只猫开始盘算一个“危险”的计划。之所以危险,是因为这件事情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甚至连一个字也不能透露,他只能在内心独自盘算。这个计划他甚至没有告诉他的母亲,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是一只成年猫了,他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但这个计划又太过冒险,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如果这样做了,很可能会将自己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甚至还会有失去生命的危险。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饥饿的吼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每天,当饥饿感驱使他不得不走向人类施舍的猫粮时,他总是反问自己:难道就这样日复一日、庸庸碌碌、混吃等死?难道猫的一生就要在咀嚼这“羊粪球”一样的猫粮中度过?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只猫能给出他答案。
“铛……铛……,铛……铛……,铛……铛……”
远处飘来悠扬的钟声——这只猫知道,这是镇上学校放学的钟声。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几口口水,起身蹿下屋檐来到墙头,踏着酒红色的夕阳,快速朝学校的方向奔去。他是去找一个男孩。男孩平时都是住在学校宿舍里的,只有星期五放学后才会回到家中。
今天,正是星期五。
按照惯例,学校会在每周五的中午进行加餐——有时是香酥鸡胸肉,有时是糖醋大鲤鱼,有时甚至会是红焖大虾!所以,周五也成了全校孩子们最期待的一天,不仅可以憧憬即将到来的周末,又可以美美饱餐一顿。而这个男孩总会在这一天的午餐中省出几块最好的肉,放在饭盒里,带回来喂给这只猫吃。而且男孩从来不给这只猫喂猫粮,他只和猫分享自己也喜欢吃的食物——这也是为什么这只猫最喜欢来男孩家的原因。
他们两个虽然一个是人、一个是猫,但他们举手投足间总能照顾到对方内心最柔弱的地方,就像是一对知心的老朋友,不仅总为对方着想,而且往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想要的一切。
在以前的日子里,每当看着猫在窗台上大口吃肉的时候,男孩总是托着腮帮子说个不停,不知是说给猫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男孩说的无非是这一周里学校发生的各种趣事,比如老师又拿教棍敲了谁的脑袋,谁又调皮捣蛋把口香糖粘在谁的头发里,谁上体育课时把衣服穿反啦。所以,猫几乎总是将注意力放在肉上,偶尔才会有几个词或者半段句子灌进他的耳朵。
不过这几个月,一个话题在男孩的话语中出现的次数明显增多了,那就是男孩的妈妈。男孩已经半年多没有见到他的妈妈了。此前,猫几乎每周都会遇见男孩的妈妈,那是一位慈爱端庄、温文典雅的贤妻良母,在路上和人打招呼时总会露出甜蜜的微笑,柔声细语的话音就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让人感觉心里暖暖的。
男孩说他妈妈得了一种怪病,只能生活在医院特别干净的“仓库”里,否则身体就会变得特别虚弱,甚至还可能会丢掉性命。男孩常对猫说,自己也很爱干净呀,每天都勤刷牙、勤洗手、勤洗澡,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到“仓库”里和妈妈一起生活呢?甚至连见妈妈一面都不行。猫也觉得男孩说得很有道理,但猫自己也无法回答男孩的问题,只好瞪大眼睛使劲儿点头,表示非常赞同男孩的说法。
转眼间,猫来到了一栋红砖楼前。红砖楼在这座小镇非常常见,不仅建造速度快、成本低,房屋的外观和屋内的格局可根据地形、地势随意调整变化,而且厚厚的砖墙让屋子里冬暖夏凉,舒适宜人,很受当地人喜欢。从远处望去,猫港小镇是一片红墙蓝瓦,遍布绿藤紫花,犹如一幅水彩画。
透过客厅的窗户,猫发现书包还没有出现在门厅的板凳上——看来他来早了,男孩还没到家。这时,客厅旁边的卧室里传来语调低沉的对话声。
猫用前爪拨开窗边厚厚的爬墙虎,寻了个空当,纵身跃到了旁边卧室的窗台上。
“真的就没办法了吗?”一个老人弓着背坐在木凳上问。
“大夫说时间不多了,让我把孩子带过去……”一个中年男子耷拉着脑袋,话没说完便摇起了头。
“……去见最后一面。”中年男子沉吟了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随后,屋里便只剩下空荡荡的寂静。
听这话头,好像是男孩的妈妈即将不久于人世。还没等猫琢磨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时,只听客厅大门“砰”地一声响过,男孩已经冲到了卧室,一头撞进了中年男子的怀里。
“爸爸!爸爸!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哦,我今天回来……”中年男子疲惫的嘴角硬撑起一丝笑容,“我今天回来……是想告诉你,明天你可以去见妈妈了。”
“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带来好消息的!”男孩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全然没有注意大人们失落的眼神。
“你去客厅沙发,试试新衣服,我刚买的。你这邋里邋遢,怎么去见妈妈。”
“好嘞!不过我得先去拜会我的猫大人,待会再试哈!马上——!”说着,男孩已经跑到门口,翻腾出书包里的饭盒,拿到了自己卧室的窗台边。
看着眼前几大只肥美的炸小黄鱼,猫却没了胃口:男孩的妈妈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明天的会面,将会是男孩和他妈妈的最后一面。
对此一无所知的男孩,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在窗前和猫说话,而是飞快跑回了客厅,边哼着小曲儿边试起了新衣服。
虽然这只猫的父亲很早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但那时猫还很小,所以自打他记事儿以来,就已经习惯了和母亲一个人生活。没有父亲,并没有让他感到太多的缺失。因为不曾拥有的失去,不是失去。
但今天,是猫第一次面对死亡,生生的死亡。
一种恐惧感忽地涌上心头。对猫而言,这种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还没来得及实现心中的梦想便死去的恐惧。那样的话,他的生命就如同秋日里的落叶,悄悄然枯萎,凋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恐惧感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看看这身衣服帅不帅?!妈妈见到我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哈哈!我要让妈妈永远记住我这帅气的样子!”男孩一边向猫展示着新衣服的各种搭配,一边神气地摆出各种新奇的姿势。
“怎么?这个鱼不好吃吗?”看到炸鱼还完好无损地堆在猫爪前,男孩反倒高兴得叫了起来,“哈哈,看来咱们两个还真是‘臭味相投’呀!我也觉得今天学校炸的鱼实在太难吃了,但我想着只要是鱼,你们猫总归是爱吃的吧。哈哈……你不愧是最懂我的猫大人!”
看着男孩兴奋的样子,想着他明天将面对即将去世的母亲,一股心酸直涌上猫的胸膛。
“不过,好在本大人我今天心情好,算厨师走运,我已经从心底里原谅他了,哈哈……”男孩仍然沉浸在自己欢快的世界中,“对了!等我妈妈从‘仓库’里回来后,咱们可能会分别一段时间——我可爱的小猫咪,因为妈妈答应过我,等她一回来就带我去海边度假!去海边喽,啦啦啦啦啦啦……”
猫不想让男孩看到自己悲伤的样子,赶紧把头扭向阳台外面。阳台下,几簇扶桑花迎风招展,血红色的花瓣,洒落一地,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凄凉委婉,让人心碎。猫忽然间想起族群里口口传颂的一首小诗——《扶桑花》:

“唉——!
扶桑花扶桑花,一株灵花一株灵花;
晨光中盛开如火,夕阳下花落如洒。
生命啊生命,扶桑花啊扶桑花;
朝开夕逝,回眸即肃杀!
肃杀啊肃杀,生命之花!
生命之花!”

在猫族看来,扶桑花是一种悲壮的花,每天日出时花开,夕阳西下时花落,朝开暮落,暮落朝开,如此往复,永无止境。
猫不忍心再看男孩一眼,低垂着尾巴,转身离去。
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朝猫族长的猫舍走去。
男孩母亲的变故让猫瞬间长大,他忽然意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短暂,就如同这夕阳中的扶桑花。
此刻,猫彻底觉醒了,他下定决心:即便有再多的困难、再多的挫折、再多的艰险,今晚,他也一定要把心中的打算告诉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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