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秋季,我正在上高二,那时网吧刚刚兴起,懂得上网查消息的人很少,泡网吧被视为差学生的叛逆行为,消息传播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便捷。学校当时组织打乙肝疫苗。我报名了,然后在做体检的时候,我被查出来大三阳。
那是个谈肝色变的年代(其实现在也是),当时的我,只能用惶恐这个词来形容,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的这个病(没有遗传病史),只知道自己体质一直不太好,大感冒小感冒,次次感冒都有我的份,三天两头口腔溃疡,还因为低血糖在班级晕倒过一次。得知患病后,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要分开用,减少身边人被传染的风险,我那时恨极了自己,常常自己一个人落泪,也是那时候我第一次有了自杀的想法,但自杀流的血都要给他人带来传染风险,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对未来这么无力。这件事成了学生时代对我影响比较大的事件之一。也是从那时起,我感觉自己进入了至暗时刻,性情逐渐变得沉默,远离人群和喧闹,每隔一段时间就抽血化验,拿着化验单去找大夫号脉抓药,然后每天再大口大口喝着汤药,有时因为口感不适奔向水房去呕吐,眼泪时常跟着一起吐出来,看着每次数值高高低低的变来变去,我知道这是生活让我吃的苦,却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远离父母,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返校都晕车吐得天昏地暗直不起腰,到家就因水土不服闹肚子,这就是我的高中三年。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我一边读书学习,一边诚惶诚恐的治着病,看不到曙光,有自己的心事,很多事情不想说出来。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中有个算命的人,说我活不过四十岁。梦醒后,我突然开始盘算着如果活四十岁,自己还剩下多少年可以挥霍,在有限的时间里,自己最想做什么?怎样做不留遗憾?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迷信,而这个梦成了我这么多年的迷信,也成为随后20年来我专注于某件事的理由,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不要浪费时间和生命。虽然后来我的身体比以前强了很多,乙肝DNA数值都转了阴,但至今我仍在执念,谁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个先到呢?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病是我内心深处的秘密,不能与外人说,当然也直接影响了我的高考志愿和择业。我刻意的保持着与身边每个人的分寸与距离,不敢靠太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是对身边人的主动隔离,是一种另类却不能言说的保护。这可能也就是在外人看来所体会到的清冷与孤傲,也养成了我独来独往的性格。我考虑过如果上天只给我四十年,也是没必要结婚的,孤独的来,再孤独的离开,执子之手却无法偕老,太伤人。我靠书籍充实着自己,每晚告诉自己今天又有所收获,没有白活。我执拗又孤独地走着自己的路,尽力帮着身边的人,因为知道终点,所以很多事情都入不了我的心,洒脱爽快,说走就走。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情,导致我的异性缘从来没有断过,我内心靠着一句“喜欢我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装傻充愣的走着自己的路。
但自己的劫终究要自己渡,无法转嫁,即便孤独太久了,想找人共鸣,也是不合适的,世上本就没有感同身受。未完成渡劫想擅自逃离,另一个劫就开始了,属于你的终究逃不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在劫难逃。每个劫都是人生成长的一份礼物,所谓的痛苦都是在让你剥离过往的稚嫩,鲜血淋漓之后就会长成厚厚的一层盔甲,让你逐渐强大。经过生活淬炼的你,在同龄人中都会显得闪亮,因为痛苦未曾拦截住你,从此一往无前。
生活从来不是个人的一厢情愿。当他人无法了解你的孤独,而你执意要孤独时,你就是另类,通常生活会从两个方向攻击你,孤独的人会来撞击你,不想你孤独的人要把你拽出孤独。我被其他孤独的人吓醒了,意识到身边必须有个异性守护才安全,然后就开始寻找合适的人,一切就开始顺理成章,结婚生子,但那个梦,我一直记得。
我想过,如果自己四十而终,生下你们其实是不负责任的。但很多时候,人进入了一个阶段后就如同上了通电的跑步机,开跑后生活只会驱赶着你不断向前,无法停歇。距离我的四十岁不足两年了,我在想,如果未来突然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就没办法陪伴你们了,我应该把我想说的话未雨绸缪以文字的形式留下来,在你们迷茫的时候温暖你们,在你们多年以后想回忆的时候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你们现在还太小,哪里看得懂我写的这些文字?!这本来就是写往未来的信,以我现在的认知与未来的你们娓娓道来,可能片面,可能谬误,但我只能自己在这里自说自话,想到哪说到哪,希望未来的某一天能够给你们带来片刻的温暖或慰藉。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们记住:
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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