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终于感受到幸福,我也替她觉得高兴,虽然这种幸福的体验夹杂着痛苦。
前些天姐姐在公园锻炼身体的时候,不慎摔倒,导致腰部骨裂,在住院期间,得到了家人的细心照顾,让一直以来习惯照顾家人的姐姐感动不已,今天聊天时,她竟然说,“这些天,我都高兴哭了,我终于找到爱了。”我说她这是因祸得福,受伤住院是上苍逼着她休息的方式,家人的悉心照料是她应得的奖赏。
姐姐长我四岁,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因家境贫困,姐姐早早辍学在家,照顾刚出生的弟弟,还帮父母做饭,洗衣,喂猪,砍柴,下地干活当然也是难免的。在当时那个年代,老大做出这样的牺牲好像是很正常的,父母没觉得歉疚,我们也没觉得异样,只是见过姐姐晚上偷偷摩挲课本的眼泪,见过姐姐看她同龄的孩子背着书包从门前走过时羡慕的眼神儿。
就这样,姐姐从十二岁起,就收起了对幸福的向往,过早地承受生活的磨难,幸福,似乎也不再将她陪伴。
从此,我们放学回来,总有热乎的饭菜,上学总有干净的衣裳。猪崽的数量逐渐增加,门口的柴垛也小山似的矗立着,父母吵架的次数渐少,偶尔还能看到他们的笑脸。我们每个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姐姐的牺牲与奉献,没有人察觉她白皙的小脸变成黑红的辛酸,也没人体会她老持稳重背后的不易。
磕磕绊绊中,我们都顺利长大。本以为嫁了人的姐姐能从我们这个苦海里跳出去,得到自己的幸福,没想到她只是由这片苦海脱身,转身又走进了另一片盐碱地罢了。
婚后的姐姐,依然贫穷如洗。姐夫家的境况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没有钱的日子姐姐是不怕的,可是初为人妇的她,在那个新家里却手无足措,更难过的是,一年后姐姐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却是个死胎。当在外地求学的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失声痛哭,心底里将不长眼的老天骂了千万遍。
我不知道经历丧子之痛的姐姐是如何度过那段苦涩日子的,又一年过去,姐姐凭自己的手艺赚钱买了一处房子,虽然破旧,但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窝,她更加小心地呵护自己的新家,也终于有了一个健康的孩子。以后的时间里,姐姐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家人,日子也慢慢顺当了许多,如今,在老家的地基上建了两座楼房,儿子们也在城里按揭买了新房,我赞她这些年勤做苦爬终于翻了身,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买不起盐吃不起油的穷娃娃了。
姐姐苦涩地笑笑,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俩儿子还没结婚,还得准备彩礼钱,啥时候能真正翻身还不知道呢!”我听后不觉一怔,可不是嘛,这年月,要想娶个媳妇的确不容易,累断父母肋巴骨也不一定娶得起!姐姐在挣钱这条道上注定还得继续前行。
然而,苦难之人苦难多。姐姐摔伤腰部住院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我担心的要命,平日身体好好的她,包揽了家里所有的事情,有时还遭挑剔和嫌弃,这下躺着不能动,还不晓得多惹人烦呢!我为姐姐的伤揪心,也为她可能要受到的委屈担心。一天几遍电话安慰,没想到这种担心却是不必要的,姐夫为了照顾姐姐,专门请了一周的假,两个儿子下班后直奔医院,陪她说话,给她按摩,端屎接尿,毫无怨言,惹得姐姐总在电话里跟我说不好意思,还说看到他们对她这么好,偷偷地哭了好几次!
可怜又可爱的姐姐!
生活中,我们对幸福的期待和评价各不相同,当你为钱少烦恼的时候,也许别人正为自己的孤单发愁;当你为工作感到憋屈想放弃的时候,也许别人正为求职无门而痛苦。很多时候,我们总拿自己的短板和别人的优势比较,在比来比去中,把自己看得轻贱卑微,觉得幸福总是一件求而不得的奢侈品。然而,抛却一切的攀比,当躺在病床上,有家人不离不弃的照顾,就是一生修来的最真切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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